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歸墟

她來時自元氣海走出,好似美人出浴。

她走時不動煙火氣,只留一個剪紙般的背影。

姜望愣在船艙裡,才知道自己偽作李龍川的身份,從未瞞過這位真人。

他抿了一下嘴唇,忽覺赧然。之前因為齊廷的授意,他以武安侯的身份代表齊國打壓釣海樓,這事基於身份立場,本來無關對錯。況且他本人還和釣海樓裡的一些人有恩怨在先。

那句「我未早生十五年」,也可視作少年意氣。

但與秦貞這一句「記得禮貌」相比,他姜望確實是小家子氣了些。當有所思,當有所省!

因為海宗明,因為季少卿,因為碧珠婆婆,乃至因為沉都真君危尋。他對釣海樓已經一步步失去了尊重。

而秦貞用她的真人氣度,把這份尊重要了回來。

姜望催動棘舟法陣,自返丁卯。鐵黑色舟身帶出長長尾流,像是白紙上不知要延續到何時的一筆,沒有盡頭。

暫時看不到盡頭的,不止迷界裡疾飛的那一橫。

還有迷界外滄海中這不斷下墜的一豎。

彼為黑舟白氣。此是黯點吞光。

萬法歸墟結成的這個點,一路下墜,帶起一路幽痕。轟隆隆隆!

狂暴的風浪是滄海永恆的主題,那不時照耀天與海的巨大雷電,好似笞神的法鞭。若叫它給鞭一下,那滋味是永生難忘。

魚新周永遠忘不了自己剛剛生出靈智的那段時間。

所謂的海主一族,還未發現他將他帶走。他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和附近那些海獸有什麼不同,大約就是更強壯,更聰明,也更知道痛苦。

血不是一個好喝的飲品,但血液裡蘊能非常豐富,喝血能夠快速補充力量,他也就很喜歡喝。

渴飲血,餓食肉,在他沒有靈智的時候就是如此,生出靈智有什麼

不同?

一百頭海獸裡面,有九十個死在惡劣的自然環境裡。風雨雷電包括海浪,都可以是殺生的磨盤。

在惡劣的自然環境裡活下來的海獸,一百個裡,有九十個會填進其它海獸之腹。

太餓了,滄海很難找到吃的。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所有的地方都是這樣。只有極少數風平浪靜,可供棲息的寶地,除此之外即是無盡的危險。

他一直以為海族就應該如此一一為一口吃的就要血流成河,只有最強的那個能夠獨享食物,剩下的,可以吃那些爭食過程中被打死的。

直到他發現,滄海之外,還有世界……一個微風習習、雨打芭蕉的世界。

而海族的祖上,就曾經生活在那個世界裡。

沒有在滄海生活過,怎知他們想要離開滄海的心情!

沒有在滄海掙扎過,怎能理解他們想要殺回現世的決心!

天下有福之地,究竟憑什麼,要為人族獨享?!

胥無明、楊奉、孟嶼、秦貞。這些強大的真人,他確定每一個都是意外撞上。若是有意謀他,不可能在交手的過程裡不被他所察。

他也清楚這運氣是有多壞,壞到他雖然沒有找出問題,也一定有什麼問題存在。

他更知道每一次遭遇都有生命危險,每一次都是走在刀尖。

越往後走,越是險惡。但他為何還要執意拼到這一刻,做殺死姜望的最後嘗試?

自是因為……海族的大計劃,已經推進到關鍵時刻。

人謀虎時,虎亦謀人。

要掀起巨大的波瀾,吸引儘可能多的視線。

他的暴虐是再合適不過的理由。他的痛苦是再自然不過的藉口!此時他能做的已經做完,接下來的事情他也無力插手。只用萬法歸墟,一路墜回極惡海域便罷。

魚廣淵的死,他是否傷心?當然傷心。老子是殘忍,又不是沒有感情!

培養了那麼久,那麼出色的一個孩子……

「一定要殺了姜望!」

他傳出最後的溝通意念,就此切斷了聯繫。

此時虛弱至極,行蹤不宜被任何存在把握。雖說大局在前,但有些畜生什麼都做得出來。

那極黯極空的一個點,墜落著,墜落著,忽然墜進一個無依無著的空間裡!

血王只感覺到一張巨大而細密的網,將他肉身元神都縛住。

眼前是一陣陣的眩暈和黑暗,殘存的力量也在瞬間被消解。

他聽到有個聲音這麼說一一「魚新周,我看你印堂發黑,是有血光之災啊。」

去你奶奶的!老子是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