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二十章 觸手……不可及

    黑色的伽玄與天藍色的空鴛對峙。

    幽黑的魂火跳躍在藍寶石一般的眼眸中。

    混沌在大笑,而燭九陰仍然平靜。

    盤踞在中央之山山巔的燭九陰,用那雙慈和的老眼看著混沌,像是注視著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汝以毒心窺吾,逆者自見其逆,殊為可嘆。”

    混沌一陣癲狂的笑聲結束了,才沉聲道:“這麼多年把你當做獄卒,我真是太低估了你,燭九陰!今日我才發現,我才看明白!我只是想要擬虛成真,獲得自我的自由,你卻試圖竊奪造物的佈置,佔據祂的神話!千百年後,你竟想替代祂歸來!”

    此一言,如石破天驚。

    令已經得知山海境部分真相的姜望等人都驚懼不已。

    凰唯真創造的這個世界,太浩瀚,太廣博……也太真實了!

    混沌這樣的存在,在被封閉五識、打碎思考、時刻要忍受癲狂情緒的狀況下,還能做到現在這一步……若為人身,亦是雄傑。

    而燭九陰更是心思深沉如此,它對混沌,近乎是養寇自重!

    混沌不斷地破壞世界,它不斷地修補世界。

    混沌不斷地積蓄力量,它也不斷地籌謀應對。

    在維持世界穩定的最高規則下,輕易繞開山海境的種種限制,竊取這個世界的力量,最後佔據神話,替代凰唯真從幻想歸來……

    燭九陰比混沌籌謀得更深遠,也更具野望!

    就算是再精彩的人物,再偉大的存在,畢竟也已經死了九百多年。凰唯真的意志,在時光裡凋零。

    整個山海境的各種存在,都或多或少有了自己的心思。

    這當中最強的二者,走上了完全不同,但都名為背棄的路。而交撞至今天。

    九百多年的佈局,九百多年的交鋒,在這末日的時刻,才顯現出清晰的輪廓來。

    這實在是一個太精彩的故事!

    但燭九陰只是顯露一張威嚴的人面,肅聲道:“胡言亂語,妖言惑眾!”

    空鴛一聲鳳鳴,天光澄澈。

    伽玄仰首而嘯,玄氣侵天如夜。

    兩頭華貴美麗的鳳凰,交戰於神光罩外。

    交戰的餘波,已經叫其它的山神海神東倒西歪。

    而神光罩中的燭九陰,直接將身躍起。龐然的蟒軀脫離山體,已經躍出神光罩外,撲向混沌。

    時至此刻,雙方底牌盡出,它只需要碾滅混沌即可。

    而它將展現,它真正的力量。

    這山海萬里,終將留下新的傳說!

    轟隆隆!

    山在搖動。

    嘩啦啦。

    海在顫抖。

    此方世界的一切,都曾被燭九陰所注視。

    所謂晦明日夜吹呼冬夏,是執掌天權的證明。

    什麼天災,什麼末日,什麼世界的崩塌……

    它撐天,天就不能再墜。它放棄,此世就無法長存!

    它是山海之主,當然與世同榮。

    它是一切偉力的皈依,也將成為一切傳說的盡處。

    混沌是它的資糧,伽玄是它的果實。

    它躍在神光罩外,騰飛在中央之山的上空。

    威武的赤紅蟒軀盡情展開,綿延至視野的盡頭,穿進雲山霧海中。

    此山,此海,此山!

    萬物來歸!

    它撲向混沌,是裹挾了世界規則的力量,好像世間的所有都在跟從。

    現在誰都要知道,勝負已分。

    在任何一個層面,它都做了足夠多的準備。

    混沌輸得徹徹底底。

    這一次永世不能翻身。

    “哇哇哇。”

    蠱雕悽聲而鳴。

    嘯動身魂,燃起了沛然難御的力量。

    鐵翅一振便高飛——

    啵。

    才飛起數十丈,便像一個泡沫,被輕易地戳破了。

    就連毀滅的聲響,也那麼輕微,好像沒有資格去打擾誰。

    沒有慘叫,也看不到反抗。

    只有一副光禿禿的骨架落下。

    然後漫天飄羽。

    谷</span>強如蠱雕,在燭九陰的面前,連逃跑也做不到。

    而護不住蠱雕的混沌……又能如何?

    黑色的飄羽之中,犬面熊身的混沌也在墜落。

    它始終保持著端坐的姿勢,一直到現在,沒有移動過。

    它感受不到冷暖,觸摸不到世界的變化。

    它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

    它的耳朵,什麼都聽不到。

    它的嘴巴,其實也沒有聲音。

    它捕捉的是“表達”,傳達的是“告知”。都不通過聲音,只是表現為聲音。

    這是它的“聽”和“說”。

    它其實也不能動彈。

    九百多年過來,不過是能移動熊掌。

    它也無法冷靜思考,因為思維每時每刻都在自我折磨,都在混亂交戰,時不時就要陷入癲狂……

    而這些,都是燭九陰的傑作。

    當年凰唯真死後不久,它們發生大戰。

    大戰的結果,就是燭九陰遮掩著的腹部,有一處創口至今未愈。而它五識皆絕,退守凋南淵,一至於今日。

    天知道它怎麼沒有徹底瘋掉!

    天知道它是如何掙扎到現在!

    凰唯真當年不曾給誰定過神職。除了世界的規則,什麼也沒有留下。所有的神職,都是此境生靈自己的爭奪和選擇。

    所謂天授神名,其實無誰不可。

    萬類霜天……競自由。

    墜落之中的混沌,醜陋得難以描述,姿態,卻像一尊佛。

    讓人感受到它的莊嚴與肅穆。

    排山倒海般的世界壓力,滾滾而來。這個崩潰中的世界,仍然給予了燭九陰莫大的支持。在世界規則的層面,燭九陰仍然是在“維護”這個世界。

    而這種力量,它再也無法抗拒。

    它和燭九陰都明白。

    所以它此刻的確是莊嚴的。

    “燭九陰。”混沌的道語響起:“今日撕破你假面!”

    在它的身後,忽然出現一座白塔。

    起先只是一道虛影。

    可是虛影出現的同時,它竟然就已經凝實。

    此塔上撞天,下撞地。

    森森發白,直接動搖了燭九陰對於此方天地的定義,打破了世界規則本身。

    姜望當然認得出來,這就是撞破了山海境天穹的那座凋零塔。

    但此時看來,這又哪裡是一座塔?

    分明是一個又一個的頭蓋骨——出自於千般萬類的異獸。

    層層

    疊疊、高高摞起。

    它本身即是刻度。

    是百年千年的憤怒,是日積月累的仇恨,是長久不能夠被宣洩的痛苦!

    這是一個趨近真實、逐漸鮮活的世界,在成長的過程中……所真正碾過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