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百零七章 已經天涯

    重玄勝懂事得很早,比很多人都要早。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成熟。

    被欺負了也不哭。

    被絆倒了,自己爬起來。

    被打倒了,就躺在那裡,等別人走了,再爬起來。

    不爭,不搶,不鬧。因為他沒人可以依靠。

    重玄雲波的確是他的親爺爺,但重玄家太大了,作為偌大家族的主人,歷代榮光加身的博望侯,同時也要承擔難以計量的責任。

    那責任太沉,足以佔據一個老人的全部精力。

    譬如當初重玄浮圖拒絕統兵伐夏,為了彌補“錯誤”,他早已卸甲,白髮蒼蒼,卻依然慷慨誓師,掛帥出征。

    他要分心的事情太多,分不出多少關心給自己的孫子。

    重玄褚良常年在軍中,很少能回臨淄。雖然每次回臨淄都會去看重玄勝,但次數加起來也屈指可數。

    可是重玄褚良記得,每次自己去看這個小胖子的時候,他總是樂呵呵的笑,好像無憂無慮,好像過得很快樂。

    如重玄褚良這樣的人物,怎會不知道這孩子過得怎麼樣?整個家族失勢的怨氣,都有意無意地撒在重玄浮圖留下的這個兒子身上。有形的、無形的怨氣,那是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無法承受的壓力。

    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忍受,慎懷伯這“慎懷”二字。

    慎者,小心。懷者,心之所存。

    他重玄褚良是一名將軍,向來只管沙場建功,以命搏榮,怎麼就需要“慎懷”了呢?

    而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這個小胖墩,每次見到他,還那樣燦爛的笑。

    他於是意識到,還只是一個孩子的重玄勝,是在有意討他歡心,討他這個大概是家族裡唯一對他好的大人的歡心。所以才使勁的笑,努力的表演天真。

    這個發現一度讓重玄褚良非常難過。因為他認識到,他向死去的二哥承諾過,可他並沒做到。他沒能照顧好重玄勝。

    他很想跟小重玄勝說,你受委屈了可以在叔父面前哭,被人欺負了可以跟叔父告狀,叔父罩著你,給你出頭。

    但是他沒有這樣說。因為他發現,這樣的重玄勝,成長得更快。

    重玄褚良自認是心如鐵石之輩,狠得下心,更狠得下手。但重玄勝從未在他面前委屈過,哭訴過,這是他心裡揮之不去的遺憾。他一生未娶妻,未生子,重玄勝就是他的孩子。

    可是哪有孩子,不在父親面前哭訴呢?

    隨著重玄勝的漸漸長大,他越來越能照顧好自己。他聰明得可怕,修行天賦也很好,他能夠抓得住機會,也有一股子狠勁。重玄褚良一度以為,他永遠看不到這孩子脆弱的時候。

    現在他終於看到重玄勝流淚了。

    可這種感覺,要怎麼形容?

    重玄褚良緩緩伸出手,在重玄勝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然後往前一個大步,只一步,已正面與姜夢熊相對!

    他直視著大齊的無敵軍神,直視著這位鎮國大元帥、大齊軍中第一人。

    衣袍鼓盪,頭髮微顫。他渾身上下,戰意開始沸騰。

    這個微胖的、看起來甚至有些綿軟的老者,伸手一招,於是風聲尖嘯、空間顫抖,天地之間都是迴響。

    一柄弧度極高的戰刀倏忽劃破臨淄天空,疾射而來,落在他手中。

    而他握刀在手,像一頭絕世兇獸已甦醒!

    人為兇屠,刀名割壽!

    “重玄大人!”

    “定遠侯,冷靜!”

    “大人不可!”

    “天啊!”

    “侯爺萬勿衝動!!”

    ……

    撼動臨淄!

    就連重玄勝自己也沒有想到,重玄褚良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竟然不惜動用武力,意欲挑戰軍神姜夢熊!

    他持刀在手,那決心不加掩飾。

    他今日要強行逼殺王夷吾,因為重玄勝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

    而在齊國的高層眼中,兇屠若真與軍神在臨淄交戰,這事情就鬧得太大了!

    姜夢熊固然是一代軍神,兇屠又何嘗不是大齊軍隊裡的定海神針?

    往小了說,這是一場兇屠與軍神的意氣之爭。往大了說,這不亞於一場軍隊內部的分裂!

    重玄褚良渾不顧那些勸阻,那些驚懼,只兀自看著姜夢熊:“大元帥,我很尊重您。但是……”

    “等等。”姜夢熊伸手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