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第20章 第 20 章

    據傳唐伯虎那位小夥伴叫徐經,是個特別有錢的人。他認識唐伯虎後頓時驚為天人,每天帶著一堆狗腿子和唐伯虎一起縱橫歡場、流連花叢。

    想想看,同在天子腳下等著會試,別人苦哈哈備考,他倆結伴風流快活,一天到晚撒錢買歡,結果會怎麼樣?

    結果當然是槍打出頭鳥,他們因為是當屆考生裡最高調、最扎眼的,直接成為弘治年間一場科舉舞弊案的涉案者。

    人告發的就是巨有錢的徐經買題!

    這位巨有錢的徐經到底多有錢呢?

    他捲入科舉舞弊案後傷心不已,回家啥都不幹,閉門讀書等著朝廷允許他重返考場的特赦令。

    可惜最後他雖然等到了朝廷的赦免,卻死在了二次趕考的路上。

    徐經死了以後,他其中一個兒子光是田地就分到了一萬多畝。

    他這個兒子就是徐霞客的曾祖。

    這位曾祖接手的遺產分到徐霞客這一代,還能供徐霞客環中國旅遊三十年。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這些可惡的有錢人!

    敗家五代都敗不完!

    連徐經這麼有錢的傢伙都沉迷科舉,到老都要拼著一身老骨頭上京再考一輪,可見那一枚小小的官印真是格外迷人。

    唉,官路難走!

    文哥兒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也管不住腦子裡天馬行空的稀奇想法。

    他抓著手裡的印章,表情一會兒發愁一會兒嘆息,瞧著千變萬化,逗樂了一干親朋好友。

    拿玩具的時候拿得那麼歡,怎麼拿枚印章就唉聲嘆氣起來了?

    即便文哥兒一臉挑挑揀揀的嫌棄模樣,這次抓周還算是圓滿落幕,剩下的就是文哥兒最擅長的吃吃喝喝。

    他和謝豆坐一起塊,座中還有好幾個小朋友,吃飽喝足以後便相約去玩兒剛到手的玩具。

    謝遷看著一群小娃娃鬧哄哄跑了出去,轉頭對王華說道:“你這些抓周用的玩意準備得可真別緻。”

    一般人哪有給小孩上真傢伙的?

    王華說笑道:“回頭正好可以給他玩玩。”

    就文哥兒那性子,即便用的是假書假筆假弓假箭,他也不會樂意去拿的,倒不如買些可以直接上手用的東西。

    謝遷想想也是,也笑道:“合該如此。”

    王華道:“倒是叫你破費了。”

    壽山石中的田黃石乃是“印石三寶”之首,價錢可不便宜,何況此印謝遷時常使用、極為愛惜,顯見是他心愛之物,拿出來給文哥兒抓周著實是真心愛重這孩子。

    謝遷道:“這小子從小便這般聰慧,日後說不準我們這麼當長輩的還得沾他的光,一塊印子算得了什麼。”

    他們兩家都是餘姚人,生來便算一派的。況且他們往來多年,關係怎麼算都不算淺,謝遷自是不會愛惜一枚小小的印章。

    何況讀書人哪怕入朝為官,也就光鮮這麼一兩代,若是子孫不爭氣又會打回原形。

    面對這種情況,他們也是要早做打算的,比如教導一些出色的學生、締結一些往來緊密的姻親,將來哪怕自己仕途遭難,也不愁後人沒人幫扶。

    謝遷就很看好文哥兒。

    王華私下和他透露過,文哥兒雖還不能把《大學》倒背如流,卻也已經認全了上頭的字,掌握了基本的句讀學問,識文斷句已經不在話下。

    這樣出色的餘姚好苗子,謝遷自是上心得很。

    謝遷笑著與王華打趣道:“都說自己很難教好自家小孩,不如你讓他往後得空就到我們家來,我給他和豆哥兒一同開蒙,順道讓他幫我激一激豆哥兒,你看如何?”

    王華聞言兩眼一亮,一口應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一會我便叫他改口喊你一聲‘先生’,省得你反悔。”

    謝遷道:“既然已經說定了,又怎麼會反悔?”

    兩人三言兩語商量好開蒙之事,心情都頗為不錯。

    等文哥兒玩得滿頭是汗、帶著小夥伴回來,就驚聞自己擁有了新鮮出爐的老師。

    瞧謝遷微笑著立在一旁的模樣,文哥兒驟然意識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不是假的,照著謝遷這位準老師的官職、學識、前程,絕對夠教他一輩子的!

    試問一下,他剛開蒙都由這麼大一個狀元郎來教了,以後誰還能越過這位老師去?

    文哥兒敏銳地覺出前方極其危險,可一時半會又分析不出到底是啥危險。

    乖乖喊人是以後可能會掉坑,不乖乖喊人是立刻就要面對眼前兩座大山的威壓,文哥兒思來想去,只能麻溜改口喊了聲“先生”。

    一直到這場抓周酒正式散場,客人們各回各家,文哥兒都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自然不懂謝遷他們這些官場中人的種種思量,最終只能小心翼翼地跑去問他爹:有了老師就要上課嗎?課安排得滿不滿?孩子還小課程能不能少安排點?

    王華道:“就算你能見天兒往謝家跑,你先生也沒法日日在家教你,頂多只是安排些功課給你做罷了。”

    文哥兒:“…………”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王華瞥了他一眼,說道:“也不會叫你抄寫練字,通常只會讓你識字背記而已。”他把順手帶回來的開蒙套餐擺到文哥兒的專屬矮几上,微微地笑道,“你可以提前預習預習,到時候和你先生家的豆哥兒一同讀書。”

    文哥兒徹底蔫了。

    怪不得他哥五歲才開口說話,五歲才開口說話的話得省多少功夫啊!

    文哥兒試圖掙扎一下:“二哥呢?”

    王華道:“你二哥比豆哥兒小,不適合跟你們一同開蒙,你祖父教他就行了。”

    文哥兒:“…………”

    不是啊,他是弟弟,他比二哥還小,怎地他就要和謝豆豆一起開蒙了!

    這些大人真是可怕,在他們面前一點馬腳都不能露,一露就會叫他們逮著不放。

    不管文哥兒再怎麼糾結,拜師這事還是敲定下來。

    第二天王華還正兒八經地給他備了拜師禮,帶著他去謝家正式認個師門。

    在明朝很長一段時間裡,老師和弟子的關係之親密堪比父子,弟子甚至可以住在老師家裡求學。

    比如王守仁創立心學之後,就有很多弟子隨侍左右,他的首席大弟子徐愛娶了他妹妹,他的弟子黃綰在他死後把他的老來子接去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