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初 作品

第105章 褚琬×賀璋(三)

    如今她之所以肯來京城,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他的親事。

    賀璋在夜風裡走著,不知不覺走到書房,望著門口昏黃的燈籠,莫名地,他又想起之前褚琬流淚的樣子。

    良久,重重呼出口氣。

    .

    “你是誰?”

    小姑娘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我是你夫子,受褚大人之託來教你學問。”

    “你是夫子?那為何你沒有鬍子?”

    “不是所有夫子都有鬍子。”

    小姑娘顯然不高興了,小身板叉著腰,學著大人的模樣說話:“你撒謊,我們書院的夫子都有鬍子的。”

    “你沒有鬍子,我....”小姑娘目光狡黠,眼珠一轉,說道:“我才不要跟你做學問,我跟爹爹說你是騙子。”

    “......”

    賀璋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才齊他腰高的小姑娘是根本不想讀書,而與夫子有沒有夫子沒什麼關係。

    但他是褚大人請來教書的,他也清楚褚大人是有意想幫他一把,畢竟,他住在隔壁快連租子都給不起了,又談何求學。

    褚大人說欣賞他的才學,所以有求於他教女,但在賀璋看來,自己才是有求於褚大人。

    為了每月的三兩束脩,他想了想,蹲下去,看著小姑娘的眼睛,哄道:“你放心,我教書不嚴厲,也不會無緣無故打手心,也不會讓你背書。”

    小姑娘眼睛一亮:“真的?”

    “嗯。”

    “那你教我什麼?”

    賀璋勾唇道:“給你說故事。”

    他清楚,眼前的小姑娘聰明,須因材施教,死記硬背的東西反而舉措失當,若以故事的形式教學,效果會更好。

    當下,他就立即給她說了個小故事,至此,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夫子。

    只不過,這段師徒緣分並不深,只維持了半年,在他無數個漂泊的求學生涯中,算是一段極其平淡的經歷。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十年之後,他會重新見到這個小姑娘,並愛上她。

    .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他帶人從城外查案子回來,騎在馬上,正要跟下屬去酒樓吃午飯。

    他因想案子走了點神,等迴轉過來,發現自己的馬驚了個小姑娘。

    她穿著國子監青衿,肩上還揹著書箱,一副驚恐後怕的模樣。

    過了會又一臉怒容地轉頭。

    “你這人——”

    她倏地定住,打量好半天才試探地問:“你是賀璋?”

    “大膽!此乃大理寺少卿......”

    “姑娘受傷了?”賀璋止住下屬的話。

    她愣了下,緩緩搖頭:“沒傷著,但被你嚇到了。”

    “在下跟姑娘道歉。”

    她擺手:“嗐,我不是要道歉,你真不是賀璋?我姓褚,叫褚琬,以前當過你學生呢,你不記得了?”

    賀璋努力在貧瘠的記憶中找這段過往,過了許久,才總算將那個狡黠的小女孩跟眼前的這位姑娘重合。

    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重視的關係,遂,淡淡點頭道:“記得。”

    那姑娘燦爛一笑:“哎呀,我們真巧啊。”

    他當時就想,這有何巧的,人一生中會遇到無數個過客,也會發生無數的故事,就像繁星野草,不值一提。

    竟不想,這次偏就出乎他意料。

    有些事,有些人,哪怕只見過一次,哪怕相隔多年,也會再次相遇,並從此住進你心裡。

    .

    凌晨,賀璋醒來,他做了一宿的夢,夢裡都是關於褚琬。

    掀簾看了眼窗外,此時才不過寅時,離上朝還早。賀璋披衣站在窗前,望著迷濛天色怔了良久。

    他是從何時放不下那小姑娘的?

    許是從她不顧矜持的親近中,又許是從她一聲又一聲放肆大膽喊他的名字開始,再或許......

    從時隔十年後,她那句“我們真巧啊”,帶著高興和雀躍的話。

    *

    隔日,褚琬去戶部上職,遇到陳文毅。

    陳文毅問她:“你是怎逃出來的?”

    “我就這麼跑出來的。”

    “......”

    陳文毅說:“我跑遠之後回頭瞧你,發現有幾個人追著你去,還擔憂了許久。”

    “那你呢?”褚琬問:“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也是跑出來的。”

    褚琬翻了個白眼。

    “還真是。”陳文毅笑道:“他們跑得沒我快,我跑出來後還偷偷回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

    “我怕你萬一被逮著了,得救你啊。”

    “算你還有點良心。”褚琬將稅收賬本放進布袋中,起身道:“走吧,我們今天去哪催收?”

    兩人邊走出官署,邊聊。

    “對了,”褚琬問:“昨天我們怎麼暴露的?”

    “我看見我二哥的小廝了。”

    “啊!”褚琬驚訝:“那你二哥當時也在?”

    陳文毅點頭:“所以,那些人估計是一開始就知道我在撒謊,讓我們等是去找人逮我們。”

    “原來如此,實在是....”

    “是什麼?還在後怕?”

    “不,是太驚險刺激了!”

    陳文毅一愣,好笑地跟上去。

    .

    兩人來到永綏街收稅,這裡有一家糧油鋪子,已經兩年都未繳稅了。前頭有人來催過許多次,但這家鋪子的掌櫃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麼是不願意交,要麼就只交一點點,然後拖著。

    這回許是見褚琬和陳文毅兩個年紀輕,便又故伎重施,坐在地上哭慘。從上有老下有小,到自己悽慘身世都倒豆子似的吱哇說個不停。

    這人聰明,也不說不交稅,只一口一個寬限幾日,但這話他都說了兩年了。

    對付這種人,褚琬沒經驗,她就無所事事地站在鋪子門口,聽裡頭陳文毅跟那人過招。

    陳文毅口才好,做戲也逼真,賣慘哭窮張口就來。說自己老大不小還沒娶著媳婦,在家中被繼母苛待過得悽慘,小白菜似的長大。好不容易爭取得了份催收的活兒,若是連這都做不好,別說娶媳婦了,他繼母恐怕要吹枕頭風將他送到鄉下去老死一生。

    褚琬站在門口聽得直樂,她旁邊就是個藥鋪,裡頭的老掌櫃見她肩膀一抖一抖的,面色複雜。

    果然,沒過多久,她就聽見糧油鋪子的那人認真問:“你繼母真就這麼惡毒?”

    “千真萬確!”

    “唉!怪可憐的,我也不想為難於你,罷了罷了,你年紀輕輕也不容易。”

    褚琬聽了,噗呲笑出聲來。

    她踢著石縫裡長出來的一叢雜草玩,不經意抬頭,看見從藥鋪走出來的人時,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賀璋著了身便服,手裡提著幾包藥材,站在藥鋪門口看她。

    兩人視線對上。

    褚琬覺得窘迫。

    她們昨夜才見過,且她在說了那些話之後,很不爭氣地溼了眼眶,正想努力消化呢,又不期然遇見了。

    兩人就這般不尷不尬地滯了片刻。

    賀璋見她身上穿著官袍,問道:“在行職?”

    “嗯。”

    他朝糧油鋪子看了眼,目光又落回褚琬身上。

    褚琬不想尷尬,隨口扯了個話題:“你生病了?”

    “不是,是家中母親身子抱恙。”

    “哦。”

    她期待陳文毅快點出來,如若不然,此時跟賀璋站在這讓她很不自在。也不知賀璋是怎麼回事,拿著藥在門口也一直不走,像是在等什麼人。

    果然,很快,裡頭又走出來個女子,喊他:“賀大哥,我們回吧。”

    那女子也看見了褚琬,臉上的笑意短暫地消失了會,隨即立馬打招呼道:“褚姑娘也在。”

    褚琬點頭,她跟賀馨蘭見過兩次。

    以前沒發覺,但這回褚琬感受得分明,這個賀馨蘭,所謂賀璋的義妹,適才看賀璋的眼神並非妹妹看哥哥的眼神,更像是女人看心愛之人的。

    而且,此時對她的態度,莫名地充滿了敵意。

    這種敵意令褚琬很不舒服,她禮貌地笑了下,打算進糧油鋪子。而這時,陳文毅恰巧從裡頭出來。

    他志得意滿,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褚琬肩上,邀功道:“褚姐姐,一會你要如何謝我?”

    說完這話,他才發現旁邊還站著兩人,而其中的那個男人,目光犀利地落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