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 第 486 章 織機

眾人在看見那青色身影的時候,心下皆是一沉,那老者卻又是輕嗤了一聲,不屑之情一目瞭然。

秋意泊看著他,陡然便笑開了。夜色寐寐,他那一雙蔚藍的雙目在一片沉黑中醒目得難以言喻,叫這雙眼睛一襯,眉宇之間驟然染上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妖異,他微笑道:“布未織,柴未拾……看來諸君對我很是不滿。”

他看向那位老者,偏偏那位老者卻扭過頭去,定定地坐在織機旁,一動不動。

谷中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寒風拂過山林的聲音,也無鳥鳴,也無蟲動,秋意泊也不以為意,他一指憑空一點,谷中眾修士忽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他們看著自己的手握住了梭子,傳引靈線,機杼聲吱吱呀呀地響了起來,他們驚恐地看著正在成型的靈布,一時之間驚叫怒罵之聲此起彼伏。

那老者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氣被一絲一絲抽取,他再也忍不住,喝道:“如此邪門歪道的做法,長生真君,你可入魔?!”

秋意泊等的就是他。

他今日回來,就是回來立威的。其實他可以再晚兩天回來,可惜過兩天他恐怕騰不出空子,所以只能提前到今日了。

他不怕有人不滿,他怕的是無人不滿。

他還要謝一謝這位沉不住氣的真君。

此言一出,倒是有三兩人應和,“極火道友,你與這魔頭有什麼好說!我平靈今日算是看透了,左右不過是一條命!要取便取!如此苟活,不屑也!”

“正是!不過一條命罷了!魔頭,你行事激狂無德,聖君在上,總有報應!”

秋意泊仔細聽著:“還有嗎?”

那幾人又叫罵開來,忽然一直靜默的人修那兒有一位真君道:“長生真君,你將我等扣於此處,究竟所謂何事?”

秋意泊懶洋洋地看了過去,也才一天,這就忍不住開口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矛盾,一邊有些看不起這幾個出頭的,認為他們毫無城府可言,一會兒又有些看不起那些不聲不響埋頭織布的,認為他們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還不如這幾個出頭的來得爽快。

這般一想,他又覺得愉悅了起來,他笑道:“自然是令道友等以自身靈力為引,織就靈布,不瞞諸位道友,這靈布與我有大用,我既騰不出手來,只得勞煩諸位道友了。”

“好啊,你總算是說了實話,你就是為了一己私慾!”極火真君喝道。

秋意泊頷首,他神色倦懶,連目光也在染上了幾分清倦,他道:“我從未說過我不是為了一己私慾。”

極火真君冷笑著說:“老夫若是不願呢?”

秋意泊漫不經心地說:“我不需要道友心甘情願。”

他自樹上落下,飄然到了極火真君面前,對眾修士而言如同天塹不可逾越的禁制於他而言譬如無物,修長的五指在那一寸方織造出來的靈布上慢悠悠地劃了過去,而在他身側的極火真君卻是手中不停,麻木的織就著這萬惡的靈布。秋意泊輕聲道:“道友怎麼還看不明白?”

他停頓了一瞬,笑道:“今日諸君已落入我手,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間,我何需你們心甘情願?”

秋意泊看著極火真君:“道友倒是爽直,可惜了。”

極火真君沉聲道:“你要殺便殺,老夫但凡皺一下眉頭豬狗不如!”

秋意泊奇異地看著他:“我為何要殺你?殺了你,誰替我織造靈布?”

他輕輕叩擊了一下織機,那一臺織機運轉的速度驟然加劇,連帶著極火真君也被迫快速擺動起了手臂,秋意泊道:“就勞煩道友今日織造十二丈靈布再行休息吧。”

谷中呼吸可聞,眾修士不約而同地想到:六丈靈布便足以抽去金丹期的鹿雲真君三分之一靈力,十二丈靈布又是多少?這十二丈靈布織完,極火真君焉有命在?!這魔頭嘴上說著不殺人,可這與殺人有何區別?

“你——!”若是目光能殺人,秋意泊此刻恐怕早已千瘡百孔,極火真君雙目怒意如火跳動,秋意泊卻還是一派從容,緩步走到了素硯真君身旁,素硯真君面前已有五丈布,他也如同一具木偶一樣麻木的織造著,秋意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陡然伸出一手按住了他的頭顱,隨機只聽見吱呀一聲,素硯真君的臉狠狠地被壓在了那鋼鐵製作而成的織機上,秋意泊抓著他的頭髮將他的臉抬了起來:“我白日便說了,不要仗著我寵愛於你,就這樣放肆。”

素硯真君神態不變,哪怕他口鼻流血,他也無動於衷,忽然有一人急急忙忙上前:“真君見諒,素硯他只是重傷初愈,力有不逮,這才慢了些許。”

來人自然是瓊懷真君,瓊懷真君一身白衣早已變得灰土不堪,他髮間還有水汽,想必是清洗過了才回來的,秋意泊聽罷,低頭看向素硯真君:“瓊懷說的,可是真的?”

素硯真君看著瓊懷真君,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痛苦之色,他沙啞地說:“……是真的。”

秋意泊緩緩鬆開了五指,漆黑的長髮自他指間滑落而下,襯托得他的手白得觸目驚心,秋意泊直起身子,他溫柔地在素硯真君頭上摸了摸,溫柔地道:“那就好,我就知道你還是聽話的。”

素硯真君咬住了嘴唇,看向瓊懷真君之時,見他微微搖頭,隨即屈辱地低下了頭:“……是。”

秋意泊離開了,眾人再也不復方才義憤填膺之態,沉默地織就著靈布,很快不少人就得以脫身,到了一旁的空地打坐,並未離開。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極火真君的身形越來越委頓,他還是坐在織機前,他的雙手還是不斷地織造著靈布,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快要支撐不住了。

終於,極火真君的頭顱歪在了一側,他昏了過去。

他的雙手依舊在織布,沒有停下。

有人看向了燭天真君,問道:“燭天道友,你可後悔?”

燭天真君便是方才秋意泊沒回來時替他說話的那位真君。燭天真君抿了抿嘴唇:“我還是覺得其中有古怪。”

那人用一種一言難盡地目光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