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第 436 章

李秀深深地看了一眼朔雲道君, 起身道:“走吧。”

 秋意泊沒有送他,只是揚了揚下巴,一道出口便出現在了李秀面前:“不送。”

 “嗯。”李秀清淡地應了一聲,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秘境。秋意泊腳尖在地面輕輕點了一下,搖椅吱呀吱呀地搖晃了起來,青色的衣襬如水一般的淌了下來, 隨著擺動的弧度搖曳著, 他閉上了眼睛, 輕輕咳嗽了一聲, 殷紅的血液自他口中流出, 又被他慢吞吞地用手帕擦拭了去。

 這是秋意泊故意的——故意讓血從嘴裡出來, 這樣比較方便擦拭。這種幻境要負擔的東西太多了, 他就算是大乘真君也吃不消, 畢竟當體量大到一定限度的時候, 就不是單純用技術能彌補的了。

 他躺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輕哼了一聲, 一手抬起, 整座秘境就如同一塊漂亮的幕布一樣收入他的手中, 在他手中成就了一枚令牌。既然這秘境已經被他重新煉製過了, 所有權自然而然歸屬於他,跟李秀沒有半點關係了。

 秋意泊頓了頓, 終究還是將這塊令牌收入了囊中。

 到底也是有點師徒情分,留著吧。

 溼冷的霧氣一下子包裹住了他,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又往嘴裡填了幾顆丹藥, 還是沒忍住起身走入了山林間, 不行, 還是得閉關休養幾天。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刨了個坑,將陣盤扔了進去,瞅了瞅感覺挺安全的了,正打算填平了坑,忽地有人疑惑地喚了一聲:“長生真君?”

 秋意泊瞬時回頭望去,便見是個許久未見的老客戶,靈毓真君。一般而言,秋意泊是不太記人的,但對於靈毓真君這種抬抬手能甩出幾件與無相琉璃骨同等的天材地寶還順道讓他賺了一大筆的韭……豪客,他還是能記得的。

 似乎已經有幾十年不曾見過了。

 靈毓真君看著他,可疑地沉默了一瞬:“是不是……不太方便?”

 秋意泊:“……?”

 什麼不方便?哪裡不方便?哦對,他是要閉關,給人撞見了確實不太方便,畢竟自己臨時洞府還是沒有凌霄宗安全的,給靈毓真君撞見了,那就只好換個地方埋了。

 嘖,算了,要不就近去百鍊塔閉關吧。

 突然之間,秋意泊反應過來靈毓真君所指‘不方便’是哪裡不方便——他一個人擱林子裡站著,還刨了個坑,那確實是想要方便的樣子。

 不是,正常大乘修士會這麼想嗎?!

 不對不對,應該是他自己這麼想,靈毓真君一定是以為他在藏什麼秘寶!

 秋意泊隨即笑道:“有什麼不方便的?不過是興之所至,留下一二寶物以待有緣人罷了。”

 靈毓真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道友果然高風亮節。”

 “不過能在此處遇見道友,也是巧。”秋意泊眉間一動:“不知道的還以為道友專程來等著我呢……”

 靈毓真君有些疑惑:“道友所言為何?”

 秋意泊搖了搖頭:“是我多心了……方才遇著了一個瘋子,大乘巔峰的修為,也不認識他是何人,剛碰了個面就給了我一掌。”

 “道友陡然出現在此,我有些疑心道友與那瘋子是一夥的。”秋意泊一手捂住了胸口,咳嗽了兩聲:“若道友無他事,我便先告辭了。”

 靈毓真君頷首道:“道友請留步,你說的那瘋子我或許認識,我便是追著他來的……你可看清了他的模樣?”

 秋意泊想了想:“似乎與道友你有幾分相似……往南邊去了。”

 “多謝道友,告辭。”靈毓真君說罷轉身便走,半點沒有再靠近秋意泊一步的意思——本來就該如此,有交情但又沒熟到那個份上的時候,遇到這種一方受傷,既然無求援的意思,那另一方就該避嫌走人。

 秋意泊的意思也是如此,靈毓真君但凡再近一步,他就不客氣了。

 秋意

泊見人走了,心想這百鍊塔也不好去了,靈毓此人嫌疑很大,其實最優選是他現在先在這裡把靈毓宰了——他是沒見過什麼瘋子,但他見過李秀啊。他和李秀不過前後腳出秘境,相隔撐死了一刻鐘,他一出秘境,靈毓真君就到了,還到得無聲無息,他不可疑誰可疑?

 再者,與李秀相處了這麼久,難道李秀的臉他還認不出來?

 靈毓靈毓,鍾、靈、毓、秀。

 是秀兒。

 秋意泊一手微微垂下,長袖掩住了他的手指,只有一柄精緻的紙傘從中垂下,他眉目含笑,實則是殺心驟起。

 其實,現在真是個好機會。

 不為其他,本界不得叩問煉虛合道,血來來此,也必然只能有大乘巔峰的修為,他怕嗎?他其實不怕的,哪怕重傷在身,但多捨出一些法寶,也不是不能殺了靈毓。

 大乘初期與大乘巔峰的差距並不是很大。

 秋意泊這麼想著,斯里慢條地撐開了傘,遮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滴。風吹竹葉沙沙,雨打傘面落花,忽地有人問道:“怎麼還不走?長生小友……”

 秋意泊聞聲側臉望去:“我在想去哪裡好一些。”

 靈毓真君去而復返,他搖頭笑道:“不是想著要不要來殺我?”

 “是有那麼一些的。”秋意泊歪了歪頭:“不過我還年輕,素來愛惜性命。”

 靈毓真君已不見方才侷促,帶著一種輕慢地從容,他聽了這話彷彿是聽了什麼有意思的笑話:“這話還是要由我這樣的老傢伙說出來比較能叫人相信。”

 秋意泊也是從容,他無所畏懼,自然從容:“我也五百多歲了。”

 “還小呢。”靈毓真君緩緩地說:“連我的零頭都不到。”

 他信步而來:“可惜了,此前我倒是真心和你交朋友。”

 秋意泊輕笑了一聲,悠悠地說:“道友,你的朋友可不好當,我還年輕,我惜命,我可不想哪日就成了道友的踏腳石,魂飛魄散……”

 靈毓真君不怒反笑:“不必故意激我,我可不像他。”

 秋意泊則是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要療傷,是道友攔住了我,我要回城,也是道友攔住了我……”

 言下之意,沒想刺激他,是他自己上門來討罵的。

 靈毓真君‘唔’了一聲,道:“此話有理,倒是我不對了。”

 秋意泊道:“道友現在走也來得及。”

 靈毓真君點了點頭,“長生小友,我本有些困惑,但今日見了你在此處,便也迎刃而解。你回去且告訴你家尊長,此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叫他們回來吧。”

 秋意泊神色坦然,問:“什麼事情要道友計較?我記得道友上回還尋我煉器,那想必家中也不是開什麼煉器鋪子的……可是我宗弟子哪裡言辭不注意,得罪了道友?”

 靈毓真君微笑道:“你這般就沒意思了……”

 話音未落,便有人道:“他這麼做,當然有意思。”

 李秀自林中緩步而出:“他先裝個傻,順道罵一罵你背信棄義、見利忘義、兩面三刀、心胸狹窄氣一氣你,再拖延時間等我來,怎麼就沒意思?你也是真的傻,知道我出秘境了,怎麼不知我還未來得及離開此處?”

 “原來你還在。”靈毓真君道:“只顧著與長生小友說話,倒是忘記了你,他剛剛還罵你瘋子來著,你也不氣?”

 李秀淡淡地說:“他還罵過我赤腳郎中。”

 言下之意,這些話他已經聽習慣了。

 “原來如此。”靈毓真君搖頭嘆道:“長生小友天資縱橫……”

 話還未說完,便見秋意泊與他擦肩而過,他道:“老李,要不要我借你一些法寶?”

 “不必。”李秀道。

 “行,那你們接著聊。”秋意泊毫不猶豫地揮手放出了寶船:“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吧。”

 他緩步走上了自己的飛舟,靈

毓真君也未攔他,甚至笑眯眯地揮了揮手:“長生小友,有緣再會,記著,回去告訴你家尊長,看在朔雲的份上,我可以不與你們計較。”

 秋意泊聽之不聞,視之不見,徑自離去。

 眨眼間他已經遠離了鹿野林,他垂眸看向那一片幽暗的竹林,收傘而立。

 而李秀則是看向了靈毓真君,平靜地說:“我原本是想去找他,不過今日先遇見了你,便先與你做過一場。”

 靈毓真君溫和地說:“這天下哪有自己殺自己的?秋長生心機深沉,你單純得很,小心被他騙了。”

 “不必多說。”李秀依舊是平靜的,平淡的:“他沒有騙我,只是有一句話他說的很對,到最後只能留下一個,為何這個人不能是我?”

 如果是他,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如果是他,他一定比他們做的更好。

 所以為何不能是他?

 ……

 今夜,風雨如晦。

 ……

 ——然後秋意泊掐著時間引爆了萬寶大陣。

 笑死,這麼好的機會走什麼走?血來道君兩個分神都擱這兒擺著,他只是受了重傷又不是沒錢破產了,區區萬寶大陣,炸就炸了唄。今日要是血來道君本體來了,秋意泊也不必想什麼炸不炸了,直接跑,能跑掉就算他贏了,但今日不過是兩個大乘巔峰分神,他跑什麼跑?

 剛剛他跟靈毓真君說要扔點東西給人當機緣,那當做洞府的陣盤當然不好再撿起來,臨走的時候只顧著趕緊跑路哪裡想得到一個陣盤?

 他們說的他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