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說實話,秋意泊之前也想過和他爹坦白,畢竟他一個成年人想要偽裝成幼兒確實是有難度的,但是一次他去秋瀾和的院子等他回來時候摸進了他的書房,裡頭有些邸報,他閒著無聊就順手看了,裡面恰好有一條:

    吏部尚書家嫡幼女,年十歲,身患重病,垂死之際又甦醒了過來,飛速地恢復了健康,可此後行徑異於常人,頻出驚人之語……後來,她就被燒死了。

    中間過程不知,但結果確實是如此。

    秋意泊直接被嚇飛了,形勢比人強,活命更重要,便乖巧地扮起了小孩,等到再與秋臨淮相處久了,知道他爹也不是那種人,他也不是那種人,便乾脆沒有再提過。

    兩人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默契,秋意泊乖巧聽話懂事,從不鬧著秋臨淮如何如何,秋臨淮也對秋意泊不經意間出格的行為視而不見。

    別慌,說不定他爹早就知道了呢?畢竟朔雲道君也知道了也沒拿他怎麼樣啊,還送了個道統……應該沒事的。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終於輪到了秋意泊。

    “第四十九名,秋意泊,秋道友請上前。”

    秋意泊上前一步,舒照影見他年歲尚小,語氣愈發溫和:“莫怕,伸手摸一摸這顆寶珠。”

    秋意泊乖巧地伸手觸碰了一下寶珠,寶珠煥發出一陣平平無奇的與其他人差不多的光芒來,舒照影見狀便點了點頭,等待著幾位真君挑選。

    場上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一位真君的虛影有所異動。

    此前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比如那第八名顧真,足足在場上站了一盞茶後被離安真君收為親傳弟子,眾人便靜靜地等待著,看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最後會花落誰家。

    一盞茶過去了,一刻鐘過去了,依舊無人應聲,眾人不禁交頭接耳了起來。

    秋意泊:不慌,他們還在撕。

    離安真君:

    流宵真君:

    春明真君:

    凌霄真君:

    三人有志一同地道:

    唯有他正經師祖孤舟真君半個字都沒說,是非常冷淡了。

    秋意泊尋思著要不問舒前輩要個小板凳?這估摸著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出結果,如果不是太過分的話他甚至想要一把瓜子,別說,還挺有意思的,跟聽相聲似地。

    一般而言,像這樣的大典奇石真君是不便入內的,但為了看中的弟子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入殿之前聽見殿內似乎有鬥法之聲,緊接著便是一聲咳嗽聲,殿門打開,裡頭又是仙風道骨的五位真君。

    他看向凌霄真君,開門見山地道:“凌霄道友,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我不愛說虛的,秋家小兒你就讓我帶走如何?”

    “我已在渡劫巔峰數十年,不知何時便要渡劫,偏偏我那大弟子又不記爭氣,若我……我那的法門可就斷絕了……”奇石真君嘆息一聲,張口便是往眾真君的心眼上戳刀子。

    天下修士何其繁多?可能修到煉神還虛的真君卻寥寥無幾,凌霄宗能有五個,那是他們家底深厚,如百鍊山便要差一些,只有三個,其他小門小派能有一個真君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可若論道君,莫說是東域修真界,就是四域加起來都沒有一個,何人心中不有疑慮?

    凌霄宗幾位真君修為大多是在渡劫至大乘之間,留與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沒有人有絕對的信心認為自己絕對能成為就煉虛合道。

    若不能成就煉虛合道,便只能身死道消了。

    凌霄真君心下謹慎,面上卻也一副能體諒奇石真君的難處的表情。他為掌門,自然要為宗門長遠計,他既然已經看中秋意泊,便決計不會讓秋意泊跟著奇石真君去百鍊山。

    秋意泊與溫夷光相遇自然是他的手筆,問心境只管神魂,又不管肉身。

    洗劍峰自第一代峰主起,修的便是最艱險的太上忘情道,但並非是現在所謂的無情道。

    每一任峰主都是凌霄宗中最強的底牌,也是最危險的底牌。

    太上忘情道滅人慾,存天理,可若是純然忘情,卻也就不算人了。此道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道劫、心魔劫之中,輕則修為盡毀,重則身死道消——這些還都是表面上的,其實還有更嚴重的後果。

    洗劍峰至今共三十四任峰主,除去渡劫失敗、與人廝殺等正常隕落的峰主外,還有八任峰主皆是死於凌霄宗之手,他們無法掙脫自身束縛,或為情為愛,或為道為理,自此墮入魔道,嗜殺成性,正邪不分,說一句禍害蒼生也不為過。

    每一任洗劍峰峰主都隨身攜帶著一枚刻有死局的陣盤,此陣盤一經使用,入者非死不能出,若他們在外渡劫之時察覺到自己無法渡劫,又即將被心魔所困,亂神墮心,便會自行進入陣盤之中等待由自己親手佈置的結局。

    很殘酷,但這卻是現實。

    凌霄宗自然不會任由自家驚才絕豔的弟子一代又一代的去赴死,去修行一個無望的道統。第二十代凌霄宗掌門研究出了一條法子,便是為洗劍峰主留下一絲羈絆,當他們快要陷入道劫又或者心魔劫之前,還能有一絲羈絆化作他們救命的繩索,將他們從深淵拉回人間。

    他們不知道這樣做的錯與對,但沒有人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師傅、弟子、親人、朋友……就那樣隕落。

    甚至有一段時間無情道是凌霄宗的禁忌,嚴禁門下弟子修習,可總會有這樣那樣天生似乎就是為太上忘情道準備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以各種方式習得此道。

    只能說是天意如此。

    後來洗劍峰第三十二任峰主朔雲道君另創無情道統,這才將太上忘情道徹底封存起來,如今孤舟所習便是朔雲道君的無情道統,而非太上忘情道。

    無情道較太上忘情道道統更為純粹,強調的是‘無’而非‘忘’,但因是近代道君切合羈絆之法所創,修此道者更容易做到為羈絆所牽累,雖說在道境上不如太上忘情直指合道……可既然依靠無情道統能修成合道真君,想要再進一步,自然是要去創造自己的道,而非修習他人所傳之道。

    記若真能走到那一步,究竟是太上忘情還是無情,便都不重要了。

    秋意泊便是凌霄真君選定的那個羈絆,這樣一來,無論最後是秋臨與還是秋臨淮繼承洗劍峰,又或者是溫夷光,秋意泊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溫夷光,凌霄真君本以為孤舟會選溫夷光為弟子,可如今被離安選走,他也並不著急,待過一段時日離安受不住溫夷光的性子,自然還會有所變動。

    ——可要培養一個羈絆,卻宜早不宜晚。

    “奇石道友,我也知道,只是臨淮知曉此事便傳訊出來說不放心他那孩子,畢竟還太小了,你也知道他正閉關以求突破,若是叫他知道……我這著實也難辦啊!”

    言下之意,這不是一個天靈根的事兒,而是事關另一位即將突破煉神還虛的真君,凌霄宗能放棄一個天靈根,但不能放棄一位真君。

    奇石真君一頓:“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名分定下了,我不急著回去,留在這兒慢慢教他,等到臨淮出關也可——道友,這你總不至於吝嗇得不肯借我個地兒住吧?我就住孤舟那山頭就行!”

    凌霄真君給了孤舟真君一個眼色:“你也知道,孤舟性子孤僻冷淡,我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懶得理會,否則不會整個洗劍峰就只有臨淮、臨與兩個人了。”

    奇石真君這回真是豁出去一張老臉,他道:“上回我住他那兒住了十年,就為了給他那兩個弟子鑄本命劍,不也挺好?能湊合。”

    凌霄真君對於這種話也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真說‘就是不讓你住,你趕緊滾’吧?就這以後凌霄宗還想找百鍊山鑄造本命劍?——雖說門內有劍冢,但也不能全靠劍冢。

    他側臉看向了孤舟真君:“孤舟,你的意思呢?”

    孤舟真君閉目養神,只當沒聽見,就差沒把‘我不參與’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凌霄真君氣結,卻又拿他沒辦法。

    奇石真君見凌霄真君如此,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其實他在第一次被孤舟拒絕後他就知道此事怕是希望渺茫,但事關道統傳承,不爭取便放棄的話他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