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2章 書中有靈




    傅長寧不死心,又去問了途經鎮上的商隊,謊稱自己要和長輩去往昌平府城,長輩讓她來問問隨行價格。



    可回頭就有人跟上了她,一直到目視她走到那位人高馬壯的伯伯身邊,這才悄然走遠。



    這次試驗過後,傅長寧終於挫敗地意識到一點——



    離開並不難,難的是生存。



    無論她能走多遠,只要沒有大人隨同,她隨時都可能重回危險之中。



    而她既然不願再與李家村扯上關係,自然也就不欲找這些人求助。



    那天晚上挫敗之下,傅長寧照舊沒回李家,而是縮在了藏書館。



    反正李家人也不管她。



    這私塾本就是她爺爺的呼籲下建成的,她爺爺出了五成以上的資金,藏書館裡的藏書也多是他多年來收集的,傅長寧從小就在這待大,並沒有什麼畏懼情緒。



    隨手翻出本感興趣的遊記,點了蠟燭,磨了墨,就開始寫字。



    她的字是爺爺一手教出來的,清癯勁瘦,隱有鋒芒,並不似一般女子所習字體,以柔美飄逸為主。



    曾經她練字練得不耐煩了,爺爺便會取出有趣的話本講給她聽,聽完了再讓她在紙上盡力複述。



    漸漸的,便養成了抄書靜心的習慣。



    這本遊記的著者是一個姓徐的老道人,老道人在開頭說起自己作此書的原因,自言年少時曾親眼見過仙人駕鶴而去。



    世人多對仙神妖鬼有種莫名的敬畏與嚮往,傅長寧也不例外,看到此處,已是起了好奇,便再往下看去。



    “親人多有不信,餘卻是自此念念不忘,神魂顛倒,一生未娶,只為尋得得道成仙的方法。



    可窮盡一生,從年少至耄耋,卻再未覓得仙蹤。



    年老之際,想起這輕狂一生,感慨之餘,亦作笑談,便將所行之地盡數記在此中,以供後人瞻觀……”



    原是如此。



    那想必,少時那驚鴻一瞥,也不過黃粱一夢罷了。



    傅長寧頗有些老成地嘆了口氣,繼續往下看去。



    這本遊記應是有人翻閱過的,頁邊起了毛卷兒,序言這頁,那“笑談”二字旁,還滴落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墨點。



    傅長寧摩擦著那個墨點,心念一動,神使鬼差地,也在紙頁上輕點了一下。



    之後繼續往後抄去,不知不覺便沉浸在了老道人所敘述的奇麗雄渾的天下風光中,一時既是新奇又是嚮往,只覺心中陶然忘憂,十分快意,白日裡的苦悶也盡數忘卻。



    等她回過神來,這本書已翻了過半。



    蠟燭也只剩底端燭淚了。



    傅長寧換上一根新的,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手捂了捂嘴,繼續抄寫。



    只是到底年紀還小,對睡眠需求大,不知不覺便困倦起來,腦袋一點一點的,映著那一晃一晃的燭火,手中毛筆也開始顫巍巍的。



    啪嗒一聲——



    又一滴墨落在了紙頁上。



    傅長寧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湊近了去瞧,卻只覺得那兩個字時大時小,似有重重疊影疊在一塊兒,比鏡中月水中花還叫人看不分明。



    半晌,方才勉力分辨出一個“洲”字來。



    她呢喃著問。



    “洲?”



    “什麼洲?”



    抄過的書頁在她面前如葉翻飛,最終停留在第一頁——



    笑談二字旁的墨點,如漩渦般層層流轉,逐漸化作一尾遊動的陰陽魚。



    傅長寧耷拉著腦袋,聲近困惑。



    “笑談……瀛洲?”



    轟——



    像是掩藏的天機被道破,分明是在靜謐沉寂的深夜室內,四周卻忽然狂風大作。



    那風吹起少女的額髮,露出其下靈秀稚氣的眉眼。沉沉欲墜的燭影,與她的眼眸,共映著眼前那灣盈盈水色。



    ——瀛洲。



    如明月熠熠,共美玉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