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孤鳴 作品

卷一 大風起兮 第113章立馬橫刀



            破曉時分,北荒雪原之中,三百蠻族風炎騎兵已經離開那處臨時營地,在龍日狂陽的率領下開始朝北方前進。

雪原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金燦旭日綻放出耀眼光芒,將默然前行的三百騎兵的身影就如同一條蟒蛇一樣映照在雪地上。

隊伍最前首,龍日狂陽端坐馬背,他的神色略顯憔悴和疲憊。他身旁的合爾赤不明究竟,還以為狼主是因為沒有睡好的原因,於是試探著問道:“狼主,你的臉色有些不好,是沒有休息好嗎?”

龍日狂陽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道:“合爾赤,以後在我休息的時候,我不想再聽到周圍有狼的嚎叫聲。”

合爾赤不由一怔,隨即慌忙答道:“是,合爾赤記下了。”他回答的時候,背心已經驚起一抹寒意,龍日狂陽擁有至高的威信,個性卻也喜怒無常,就算是時常伴隨他左右的合爾赤也難以捉摸得透。

合爾赤暗自狠心,發誓下一次一定會讓人將營地外的野狼統統殺光。

龍日狂陽忽然淡淡的說道:“太陽昇到頭頂的時候,我們應該就能和阿兀撒匯合了吧?”

合爾赤忙道:“我們從風炎城出發的時候,阿兀撒已經先率三千鐵騎前往鐵線河,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早就在那裡等著狼主了。”

“很好。”龍日狂陽眯起眼睛,忽然冷森一笑道:“合爾赤,你有多久沒有殺人了?”

合爾赤聽得膽戰心驚,他之前因為私自處死那些被劫掠來的中原人已經惹怒了龍日狂陽,此刻見狼主神色陰森,頓時心頭猛跳,一時不敢隨意開口回答。猶豫了片刻,合爾赤低頭謹慎道:“沒有狼主的命令,以後合爾赤絕不會再隨意殺人了。”

“該殺的時候,還是要殺的。”龍日狂陽神情詭異,冷然道:“風炎部戰士的刀如果不見血,那是會生鏽的。現在鐵線河旁的那些部落,就是你練刀的靶子,到時候可別讓我失望啊。”

合爾赤又是一愣,而後猛然醒悟,脫口道:“狼主是要對那些人動手了嗎?”

“風炎的鐵騎出馬,又豈能空手而回?”龍日狂陽深吸一口氣,忽然沉聲道:“北荒,也是該要變天的時候了。”

合爾赤頓時精神大振,提高聲音道:“狼主放心,合爾赤一定會讓我的馬背上都掛滿他們的人頭。”說完後,他習慣性的反手摸了摸肩頭的刀柄,眼神裡飛閃著嗜血的光芒。

龍日狂陽沒有再說話,身形隨著胯下駿馬微微起伏,目中隱有殺氣瀰漫。

三百鐵騎在朝陽中繼續前行了數里,前方平原中一片山脈突兀橫生於遠處,地勢開始逐漸起伏。

又走了不久,前方地勢越發起伏凹凸,眼前能前行的道路也逐漸狹窄,顯然平時甚少有人跡經過,但這條荒野道路卻是通過前方山脈的必經之地,周圍山坡圍繞,偶有零稀樹林,白雪皚皚中,顯得無比寂寥蕭索。

鐵騎隊伍正默然前行,忽然一陣冷風捲過,稀疏的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四散而去。

為首的龍日狂陽忽然心有所感,他一勒韁繩,坐騎頓時停步。他抬頭朝前方望去,目光中浮現出警惕冷峻之色。

合爾赤疑惑問道:“狼主,怎麼了?”

他話音未落,就見前方高坡之上,陡然冒出數十騎人馬,其中一人手持一杆兩丈多長的長杆越眾而出,急奔數丈後又忽然勒馬而停,座下駿馬人立而起,長聲嘶鳴,聲驚四野。

那人振臂一抖,將手中長杆猛插於身旁雪地,長杆上裹著玄色的幡布,似乎是一杆旗。

龍日狂陽見此,臉色陡然一沉,目光如冷電激射,隔空緊緊盯住那突然出現的那匹馬,以及馬背上的人。

三百蠻族鐵騎都同時看到了前方遠處高坡上出現的人馬,俱都同時一驚。

就在他們驚疑之間,周圍山坡後忽然馬蹄聲震動不休如雷而起,合爾赤臉色大變,左右張望之下,就看到左右兩側高坡上,赫然分別衝出來一隊重型鐵甲騎兵,朝陽中鐵甲熠熠生輝,頓時呈居高臨下之勢,將兩側完全圍住。

“狼主不好,有埋伏!”合爾赤驚叫出聲,“好像是中原人……”

他話沒說完,又聽得後方馬蹄聲急促響起,蠻族騎兵們紛紛回頭一看,就見又有一隊聲勢浩大同樣披戴重甲的人馬,分列三層,立時將他們堵了個水洩不通。

兩側高坡和後方三支重甲騎兵整齊劃一的頓步勒馬,渾身披著厚重鐵甲的數百匹雄壯戰馬紛紛揚蹄嘶鳴,一時積雪紛濺殺氣瀰漫,聲勢驚人。

三面皆敵之下,蠻族騎兵們頓時如甕中之鱉驚詫交集,每一個人臉上都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到埋伏。

高坡上那為首之人忽然一抬手,數百鐵甲騎兵們頓時彎弓搭箭,數百支銳箭齊刷刷對準了蠻族人,一時間殺機瀰漫,冷冽森然。

三百風炎鐵騎身陷圍困,頓時焦躁不安,一時間陣型大亂,出現一陣騷動。

他們每一個人心中都開始慌了起來,甚至於恐懼。

但龍日狂陽卻依然一動不動的端坐馬背,原本略顯疲倦的臉色浮現沉重的肅殺之氣,他依舊在緊盯著前方高處那一人一馬。

合爾赤不愧為龍日狂陽的親信之人,見狼主未有動作,他也只得強壓驚慌,沉聲喝叱道:“穩住,若有異動者,殺!”

龍日狂陽在風炎部一向雷厲風行,從無人膽敢在他眼前有任何不聽指令的舉動,三百蠻族人聞言之下紛紛噤聲,迅速取出弓箭刀矛嚴陣以待。

但無人敢輕舉妄動。

合爾赤拔出背後大刀,快速的環顧周圍,見兩側高坡還有後方隊伍,不但人馬俱都體型彪悍精壯,還都披著清一色玄色重甲,馬背上的騎兵各以白巾蒙面,揹負箭囊,腰懸長刀,馬背懸槍。僅一看陣容裝備,就可知這支人馬絕非尋常軍伍。

中原與蠻族數百年來沒有發生過戰爭,雙方偶有摩擦,也只是發生在互相刺探情報的斥候之間。而蠻族一向都很輕視中原,特別是中原的軍隊。但此刻他們一見到這突然出現的數百重甲騎兵,都同時冒出一個念頭:他們是中原西北的邊軍!

擁有如此精良裝備的軍隊,在這北境之地,除了鎮邊府的邊軍,便絕無他人!可在蠻族人的觀念中,傳聞中原人軟弱無能,對蠻族更是聞名喪膽,可如今那些重甲騎兵雖都蒙著臉,但他們眼中的神色不但沒有絲毫畏懼,更分明流露出無比的沉著和肅殺,若非久經戰陣殺伐,是絕不會有此氣勢的。

而這些中原騎兵,居然、竟然敢在這北荒之地,對他們風炎部的鐵騎進行埋伏!

合爾赤見此,額頭禁不住滲出冷汗,在他印象裡,還從未遇見過裝備精良到就連馬都披甲的騎兵,一時心頭狂跳。粗略估算,三面敵人人數不在五百之下,不但裝備精良,又佔有地勢之憂,他縱然是嗜血好鬥的蠻族人,卻也深知此刻己方已經完全處於劣勢,急切間已經全無主意,只得望向身前的龍日狂陽。

但出乎意料的是,儘管已經身陷重圍,龍日狂陽卻依舊端坐馬背不動如山,他目光冷冽森然的望著前方高坡上那杆大旗旁的一人一馬,彷彿他的眼裡也只有那一人一馬。

高坡上,那匹披著重甲的雄壯戰馬背上男子,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蜂腰猿臂身形精悍,模樣長眉如劍,眼如星眸隱射寒光,面白如玉,卻蘊含冷峻威嚴自生;他頭頂戴著亮銀冠,兩條雉雞尾隨風搖擺,身著白袍銀鎧,馬背右側上掛著一杆如蟒如龍烏黑中泛著紫氣的丈四長槍,兩尺槍鋒凌厲銳芒流轉,端的氣宇不凡,威風凜凜。

龍日狂陽面向北方,此刻東方朝陽斜映,直將高坡上那人的形貌完全映照,那人渾身彷彿也染上了一層金燦。

龍日狂陽目中冷光暴射,而高坡上那白袍銀甲人,此時也正居高臨下的冷眼望著他,兩人目光遙遙隔空相撞,彷彿碰撞出了一陣陣無形火光。

龍日狂陽忽然以中原官話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攔我,報上名來!”

他聲音雄渾猶如沉雷滾過,只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那些中原騎兵們或許是沒料到那身著龍鱗鎧甲的蠻族頭領居然會說出中原話,故而眼中紛紛露出詫異之色,但卻仍然是緊扣弓弦長槍,如臨大敵。

而高處的那白袍銀甲男子卻一聲不吭,忽然伸手拔起那杆大旗,口中陡髮長嘯,聲如龍吟,音震荒野!嘯聲不絕,他驀然掄臂一揮,竟將那杆大旗朝坡下奮力擲出。

白袍銀甲男子膐力驚人,一擲之下,數丈長的旗杆閃電般掠空而出,帶著呼嘯之聲,直挺挺插在了龍日狂陽身前十丈處的雪地上,雪泥飛濺,旗杆入地數尺,嗡嗡顫抖不休。

恰時冷風呼嘯而起,那旗杆上裹著的旗幡被疾風盪開,霎那間一面繡白鑲邊的玄色大旗迎風招展烈烈有聲,在金燦朝陽的映照下,旗上現出一個斗大的大字。

那一個大字,竟赫然是一個“魏”字!

龍日狂陽識得中原文字,見此臉上肌肉猛然抽動,他眼中射出懾人冷光,陡然厲喝一聲:

“魏長信!”

“魏長信”三個字以中原官話厲喝喊出,其聲如浪如雷連綿不絕,高坡上那白袍銀甲男子嘴角狠狠抽搐一下,瞳孔倏然收縮。

因為在那話音未絕之時,龍日狂陽已經連人帶馬朝著前方如飆風一般狂衝而來。

那大旗上的“魏”字,已經足以證明這數百突然現身的重甲騎兵的來歷,他們果然就是西北邊境鎮邊府的邊軍騎兵!

因為那個魏字幡旗,只代表著一個人,那就是如今大風城主、鎮邊府軍督——魏長信!

所以龍日狂陽既震驚又急怒,他退出嘯陽關時,便預料到鎮邊府定會派兵進行追擊,但他卻沒料到追兵會來得如此迅速,而且還是提前到達了這條極有地勢之利的小道上佈置好了埋伏!

而那白袍人擲旗之舉,顯然是對那晚龍日狂陽將風炎戰旗插於嘯陽關城頭的強硬回應,如此挑釁之舉,怎不令龍日狂陽震怒?

龍日狂陽厲喝出口,便如狂風般向那高坡之人怒衝而去。他很清楚此刻的局勢,在邊軍重甲騎兵仗著地勢的包圍下,就算是悍勇無比的蠻族人,僅憑區區三百人馬,是無論如何也突圍不了的。所以他當機立斷,無論那白袍人是否就是傳聞中的魏長信,他都必須立刻將之拿下,方有一線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