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孤鳴 作品

第89章 此縱非橫

    他語氣雖隨意,但目光卻忽然變得有些銳利的看著沈默。

    沈默沉吟,隨後緩緩道:“若是不違原則底線,對方又是大奸大惡之人,在下自當相助。若只是前輩的私人恩怨,那就請恕在下無能為力了。”

    “這樣啊。”

    任平生目光玩味的看著沈默,道:“那你的原則底線又是如何?”

    沈默不假思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任平生有些訝異,忽然又笑道:“你的原則倒是簡單易懂。但你這種性格,似乎與鬼隱門相傳的宗旨並不相合呢。”

    沈默道:“在下向來只隨心而行,所行所為與師門無關。”

    “你倒也爽快。”任平生道:“世上之人多自命清高虛偽之徒,特別是中原武林中人,他們總將俠義二字當做招牌掛在腦門,殊不知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口中掛著公理正義,背地裡個個卻幹著齷齪勾當,唯利是圖自私自利,忒也噁心。”

    他復又看了一眼沈默,目光有些許讚許之色,微微頷首道:“你年紀雖不大,卻能做到如是自我,率性而為,的確殊為不易,也難能可貴。”

    沈默汗顏道:“在下雖身在江湖,卻厭惡爭鬥,只求平心安己,說起來也不過是胸無大志之人罷了,難當前輩讚譽。”

    任平生目光灼灼的看著沈默,淡然一笑,道:“我看得出來,你根骨上佳,更天賦異稟,可你卻又甘心平淡,如此隨性心性,卻是與鬼隱門曾經存在於世的理念大相違背,這樣算起來,元武宗收你為徒,也不知是他的運氣還是不幸了。”

    沈默聞言,神情不自主的一變,心情也低沉了下來。

    沈默曾在鬼隱宗門聖地塵外境看過收藏有關宗門典籍,瞭解到不少鬼隱過去的事蹟。其中就有關於鬼隱存立世間的核心宗旨。據秘典記載,鬼隱,源自於先古“鬼谷”。“鬼谷”,擅長謀略,尤其以“縱橫捭闔”之術震驚先古,曾是那個時代名震天下的存在。

    縱橫者,縱者,眾也,從也,合也。橫者,掃也,分也。一縱一橫之間,靜者如線,動者如劍。又如矛如盾,彼此相互對立,卻又能在對立中謀取到一種統一。這就是縱橫之道。

    後來在漫長的歲月中,鬼谷經過無數變故,縱然曾無比輝煌過,卻也避免不了被歷史長河淹沒的命運,故而經久式微,鬼谷因此衍生出另一條分支,便為“鬼隱”一脈。鬼隱雖也推崇縱橫之道,可這種“縱橫”之道雖與“鬼谷”的理念有相似之處,但其中卻又有不同。先古“鬼谷”門人曾以捭闔之術縱橫天下,因此左右了一個時代的大勢。鬼隱門雖然也同樣推行鬼谷宗旨,但他們為了能讓自己永遠處於絕對安全的位置,便從此選擇隱身於時代的暗影裡,以幕後者的身份存立世間。直至百年前,鬼隱依然還是能令天下江湖都不敢小覷的強大暗流。在鬼隱秘典中,沈默從一些並不起眼的記錄可以判斷出,當今大雍朝廷立朝於世,似乎也與鬼隱門有極大關係。

    直到百年前,大雍朝國力強盛,鬼隱門似乎便將重心移到了江湖,也曾於暗中推波助瀾,引動了不少震驚世人的武林變故,以致於江湖動盪,一片腥風血雨。所以在百年前,鬼隱門便成為了江湖中人心目中的“陰謀家”,備受世人憎恨厭惡。

    百年以後,鬼隱門無端消失,大雍朝廷隨之也國力日漸衰弱,雖不能為此就能斷定與鬼隱門的消失有直接關係,可兩者之間卻存在著某種玄乎的聯繫。

    而沈默雖為鬼隱門徒,卻在鬼王元武宗的潛移默化之下,對宗門理念並無太深刻的感受,他甚至有些排斥鬼隱以“世界為棋盤,諸侯為棋子”的宗門理念。那種左右權力,玩弄眾生於鼓掌,重則引發天下動盪,輕則引起江湖血腥爭鬥,其目的在於彰顯門派聲威,並從中攫取利益的事,從來就不是沈默這種性格能接受得了的。

    而元武宗後來想必也是厭倦了這種事,所以才會讓自己的兩個徒弟保持著鬼隱身份,卻不強求他們二人為宗門做類似的事情。

    任平生簡短數言,雖未明語,卻是讓沈默心情頓陷複雜之境。他無奈苦笑道:“在下雖為鬼隱門人,但宗門早已今非昔比,不提也罷。”

    任平生面露感慨,輕嘆道:“歲月更迭,世事無常,花開花謝,復而始歸,本為自然之勢。”

    他喝了口酒,漫不經心地問道:“據我所知,每一代的鬼隱之主都會成為鬼王之稱,卻不知元武宗之後,誰是鬼王?”

    沈默皺了皺眉,神色有些猶豫,他並不想在外人面前過多提及有關鬼隱門之事。

    任平生呵呵一笑,不以為意地道:“這是你們鬼隱門的家事,你不想說也無妨。”他忽然語氣微變,又問道:“不是那個梅飲寒吧?”

    沈默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任平生沉吟半晌,盯著沈默,意味深長地說道:“世上諸多紛爭,源於貪得無厭和七情六慾。你雖然沒有爭鬥之心,但卻身在爭鬥之門,若想一直保持著如是自我,那可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沈默與他對視,發現任平生的目光,彷彿能洞穿一切。他無奈苦笑,道:“前輩所言極是,在下如今豈不就是已經給自己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了?”

    任平生神色平靜,微笑不語。

    沈默沉吟片刻,再次問回正題,道:“卻不知前輩要我做什麼事?”

    任平生一聲輕笑,但神色倏忽一變,沉聲道:“我雖讓你留下,但這件事情,卻非易與,還得要看你有沒有幫忙的本事。”

    沈默見他神色不對,頓時不自主的心生警惕,畢竟他對任平生這個人毫無瞭解,而他“任平生”這個名字,也都是假名。

    果然,就在任平生說完之後,他肩不動腳未移,整個人卻倏然如幽靈般欺近上前,揮手之間大袖翻飛,竟然一掌當胸拍向沈默。

    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卻掌風激盪,雄渾沉重。沈默雖已有警惕,卻沒料到任平生會真的猝然出手,而且身法之快根本毫無徵兆。沈默只覺得身前掌風如同驚濤駭浪般襲來,胸前所有大穴都被籠罩,頓時氣為之閉,幾乎無法呼吸。

    倉促之間,沈默已經來不及拔刀格擋這看似普通得毫無招式可言的一掌。他只得急退一步,右掌橫胸如封似閉般推出。

    一念所及,沈默體內真氣鼓盪運轉,這一掌雖然倉促,威力卻非同一般,就見掌風呼嘯,勁氣橫空,瞬間便與任平生之掌猝然交擊在了一起。

    雙掌硬對之際,沈默本想一沾即退,哪料到任平生掌上像有一股莫大吸力,竟讓他的手掌無法動彈分毫,兩人雙掌緊貼,就像黏在了一起。沈默大驚,只感覺得任平生的掌力如同長江大河源源不斷的從掌指間湧來,經由手掌穴道竄入手臂經脈,再轟然撞入周身奇經八脈!

    沈默駭然之下,被逼得雙足深陷於地,他一張臉頓時潮紅如血,體內真元瘋狂湧動運轉,意圖抵抗那股勢不可擋的強大掌力。

    任平生一掌抵著沈默,一手握著葫蘆,他臉上神色似笑非笑,目光深邃如海,神態之間有說不出的從容淡定。

    而沈默在他的掌勢之下,卻有些苦不堪言,他渾身經脈鼓脹,身體如陷火海般酷熱難當,而那股力量,卻好像永遠沒有勢竭,正源源不斷的從任平生的手掌間衝撞而來。

    而任平生此時卻尤能開口說話,他氣定神閒地道:“小子,身為元武宗的徒弟,你的本事應該不止於此吧?”

    沈默聞言,禁不住目光一寒,任平生的話激出了他的怒意。因為那句話分明含著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