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珠葡萄 作品

第82章 第 82 章

    楊憲達的目光越來越重,重到最後實在承受不住了,就把視線調去客廳牆上的那副全家福油畫上。

    油畫上楊佳茵純真無邪的笑容,再次刺痛了楊憲達的心。

    他的目光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在眼前的蔣捷和油畫上的楊佳茵之間來回打轉。

    轉到蔣捷這,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彷彿要把他的臉都瞪出一個洞來。

    楊憲達想看看這個時隔二十幾年突然冒出來的兒子,剛毅的臉上有哪一處像自己。

    楊憲達在他的臉上,看出了蔣唯年輕時候的影子。蔣唯年輕時候就是這樣,有一個圓潤包裹的水滴鼻。山根聳立,非常具有攻擊性,是一種凌厲的美。但順著山根一路暢達而下,鼻頭卻極其討巧溫潤,形狀像一滴欲墜未墜的水珠那樣溫柔。

    外貌上的相似,讓楊憲達對於蔣捷是蔣唯的兒子不作他疑。再合計一下蔣捷的年齡,心中已經差不多斷定這個是自己的兒子不假。

    可佳茵呢?佳茵是他和任敏四方求子,從結婚開始足足折騰了兩年多才得來的孩子……楊憲達的目光轉去油畫上的女孩那兒。

    都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爸,佳茵對比起蔣捷,確實更像自己。楊憲達在兩個孩子的臉上,找不出有什麼過分相似之處。

    如果蔣捷早幾年來這裡和他相認,楊憲達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蔣捷趕出去。

    他有自己的三口之家,這些年對任敏和任敏的家人畢恭畢敬,不會讓蔣捷的出現,輕易摧毀掉他苦心經營的家庭。

    楊憲達太清楚了,在任家人那裡,只有任敏和佳茵是自己人。就算他已經和任敏結合二十年,但任家人永遠不會完全把他當成自己人。這種差別對待,楊憲達從二十年前體會至今。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岳父已經退休,任敏的大將爺爺早已作古,而他楊憲達在任家人面前這麼多年熬的跟個孫子一樣,終於把自己熬成了一個京大系主任。大大小小是個官,並且手握實權,系裡的內務基本他說了算。要是往後再跳脫一些,躍出高校體系去往教育部,官運亨通的話,退休前最差也能混到一個部級幹部。

    在楊憲達的心裡,其實一直有兩個遺憾。一個遺憾,任敏在和他結婚之前處過對象。在他和任敏還沒開始處對象的時候,任敏就和他說過這事,楊憲達以為自己可以不介意的,但事實是他和任敏結婚的頭一晚,躺在一張床上做完那事兒,沒看見任敏為他落下處子之血,楊憲達心裡就對任敏輕鄙了不少。另一個遺憾,就是他身為家裡的長子長孫,卻沒能為家裡延續香火,生一個兒子撐起宗族的門面。雖然他有弟弟,但弟弟的兒子,在嫡長系這一脈的延續上,始終差了點意思。

    第一個遺憾,這麼多年雖然從沒說出口,但始終是一根刺一樣,紮在楊憲達的心裡。楊憲達甚至小肚雞腸地去打聽睡了任敏的雜種前任都有誰,可惜打聽完,發現這兩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楊憲達一邊覺得自己窩囊至極,一邊卻要在任敏那裝作野心勃勃地交公糧,過程一度令他十分沮喪提不起興致。

    為什麼結婚兩年多,任敏一直沒懷上,楊憲達覺得這裡頭的責任他至少得佔一半。很多時候,做著做著,想起任敏曾經也和別的男人有過這樣的魚水之歡,他突然就會失去興致。別人睡過的女人,讓他從心底裡覺得膈應。儘管對象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女神,但被人睡過那麼多次的女神,讓他覺得女神也不過如此。這種下作的女人,甚至沒有自己班上的女學生來的清純乾淨。

    另一個遺憾,在歷經千辛萬苦才擁有楊佳茵之後,楊憲達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沒有兒子,他就把振興家族的希望全都寄託到侄子身上。女兒他會疼、會愛,在女兒面前,他永遠是一個慈父的形象,但女兒擔不了大任。

    女兒嬌蠻任性,任敏是嚴母,很多時候都是秉著望女成鳳的心態去約束女兒。

    從小到大,任敏逼著女兒去學鋼琴、學芭蕾、練馬術、擊劍、打冰球……這些貴族運動和愛好,任敏費盡心力和財力讓女兒去學習。這些興趣愛好既小眾又昂貴,很多時候想找專業領域的名師不容易,都是任敏靠著自己在北京的人脈,多方打聽,才替楊佳茵爭取來的。

    可就是這樣,楊佳茵很多時候一點都不買賬。她覺得自己的母親是魔鬼,一直逼著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楊憲達雖然也希望女兒優秀,但他心裡太清楚了,除非招婿上門,否則這些就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所以在學習和培養興趣愛好上,楊憲達並不像任敏那樣對待孩子苛刻。也正因如此,楊佳茵從小就對什麼事都慣著她的爸爸特別信賴。她不想練芭蕾,爸爸會假裝以接送她上芭蕾班的名義,實則帶她去吃肯德基,上海洋公園玩兒。

    楊佳茵今年十七歲了,就連買個內衣,都是找爸爸一起逛內衣店,從來不找任敏。儘管她在任敏的高壓“政策”之下,長成了一個世人眼裡才藝雙全,十分優秀的孩子,但她一點都不感激任敏那些年為她操的心、為她付出的那些堅持。

    楊憲達不停在任敏為楊佳茵鋪就康莊大道的過程中,拆磚拆瓦,背後領著女兒小動作頻出。但楊憲達在女兒心中,卻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好爸爸”。

    一個縱容女兒,“十分懂”女兒的好爸爸。

    可眼下蔣捷出現了,這重新燃起了楊憲達心中,那份要振興家族的“宏圖大業”。

    楊憲達甚至沒多想,就認為:既然任敏已經知道了,那就這樣吧。孩子都這麼大了,又不能重新塞回肚子裡。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蔣捷是他的孩子,這個孩子他需要,特別上了年紀以後,內心越發渴望有一個能撐得起門面的長子。

    楊憲達大約習慣了做一個慈父,在心裡認定了蔣捷就是他的兒子之後,就很自然地擺出一副慈父的表情,詢問蔣捷:“你從哪兒來的?你怎麼知道上這來找我?路上累嗎?”

    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讓保姆張姐都微微怔了怔。

    這是把蔣捷當成佳茵來寵了吧?

    蔣捷神情冷漠地說:“找你很難嗎?你在京大這麼出名,跟誰都能輕易打聽到吧?我來北京不為別的,就是要給我媽來討一個公道。楊憲達,這麼多年,你心裡對我媽有沒有愧,你夜半驚醒,想起當年對我媽乾的那些事,會不會覺得良心過不去?”

    楊憲達一點都不想提蔣唯。在楊憲達的心裡,蔣唯和任敏沒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一個心理不忠於他,一個身體不忠於他,這兩個女人多多少少讓他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卻命很不好,碰上的都是些有瑕疵的女人,讓他抬不起頭堂堂正正做人。

    為了穩住蔣捷,楊憲達虛與委蛇地對蔣唯表示噓寒問暖:“你媽現在還好嗎?她一個人把你養這麼大,確實不容易……你是想我對你媽做出補償?”

    補償的話,錢的事,家裡基本上都是任敏在管大頭,他自己只存了幾筆不多的私房錢。看蔣捷穿衣打扮不俗,想必自己那點錢,蔣唯根本也不會放在眼裡。

    蔣捷冷笑一聲:“你憑什麼認為我媽現在是一個人啊?”

    分了手,又不是喪偶、守活寡,還不興重新找對象?

    楊憲達一愣,心裡那股自以為是的傲慢又湧上心頭:一隻破鞋還想找對象呢,蔣唯再找,也是第三個男的了吧?和任敏一樣,都是找了一個又一個。這些女的換男人,比換衣服還勤,真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