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珠葡萄 作品

第81章 第 81 章

    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錦瀾院的楊主任和任教授家裡,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史詩級災難。

    說它是災難,真是一點不為過。

    這場災難,直接讓楊主任和任教授長達二十年的穩定婚姻,開始逐漸分崩離析。

    臨近學期末,老師和學生盼望放假的心情其實是一樣的,誰都希望假期早早來到,好給緊繃了一學期的神經,徹底放鬆上一段時間。

    物理系的楊主任生性木訥,卻為了嬌妻任敏任老師,半生都在絞盡腦汁地施展他身上拙劣的浪漫天分。

    像這樣暴雪夜,別墅院子裡的雪花像鵝毛一樣紛紛灑灑,楊主任特地選了一束跟雪花顏色一致的白玫瑰帶回家,準備獻給任老師。

    任老師吃過晚飯,正伏在書房的書案前,思索期末卷子該怎麼出。

    楊憲達在外應酬完,身上還浮著酒氣,大約是酒意上頭亂了往日的分寸,進書房前並沒有敲門,而是用手擰開門把,抬腳把門給半踢了開來。

    門風灌入室內,玫瑰花香裡帶著酒精的刺鼻味道,任敏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把視線落在他手裡的那束白玫瑰上。

    “又喝酒了?”任敏微微皺起眉頭,“你們物理系有那麼多的飯局嗎?自去年你升了主任開始,楊憲達,你自己算算一年三十五天,有幾天晚上你是九點以前到家的?”

    楊憲達獻寶似的把手裡的白玫瑰捧到書桌上,把任敏的教材都壓在了下頭。

    一束玫瑰就想收買她?沒那麼容易。

    任敏把玫瑰拎到書桌腿邊放置,不買賬的捏著鼻子說:“快去洗澡吧,一身酒氣,臭的要命。”

    今晚喝的酒雜,紅的白的啤的摻和到一起,楊憲達經年練出來的酒量都有些撐不住。腳步晃嗒嗒,神智不太清醒地要跟任敏丟下去的那捧玫瑰較勁。

    他蹲了下來,置氣似的把玫瑰復又捧起來,強制塞到任敏的懷裡。

    任敏看著他這副發酒瘋似的醉態,心裡更是窩火。但和一個醉漢是說不清道理的,於是她撐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把玫瑰丟在巴洛克式的宮廷椅上,嫌棄的說:“我下去讓張阿姨給你煮點醒酒湯,你先去浴室泡個澡,蒸發一下酒氣。”

    任敏下樓,走到一樓便感覺屋裡暖氣片的暖氣快跑光了。

    誰把一樓的雙敞大門打開了?風雪一個勁往裡頭灌入,大片的雪花在門口的鞋墊上都融化出一泡水漬了。

    “張阿姨。”任敏抱著雙臂叫道,“門怎麼開了?屋裡冷呀。”

    沒有人回應任敏。

    人哪兒去了?不在,門也沒關。

    任敏趿著拖鞋要去關門,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見庭院大鐵門外,灰白路燈下站著兩個身影。

    雪不停撲打在他們身上。

    其中一個她一下就認出來了,是她家的保姆。另一個,雪太大了,隔十來米的距離,就有些看不清對方的性別。不過個頭挺高的,足比保姆張姐高出快兩個頭了,看樣子應該是個男性。

    門口的張姐像是看見屋裡有人下來,小跑過來,頭髮上、眉毛上全都染上了白意。

    張姐的臉,凍的比冰稜子還要慘白。

    張姐的眼神既瑟縮又張皇,看見樓下大門口站的是任敏,還特地眼睛往樓梯口瞟了瞟,確認樓下沒有其他人,才壓低聲音和任敏說:“任老師,楊老師和你結婚之前,是不是在老家有過老婆跟孩子?”

    張姐努了努嘴,手指指著遠處大鐵門外高聳的人影,說:“來了個人,說要找楊老師……”

    接下去的話,張姐儘量用最小的聲音,湊在任敏的耳邊說:“他管楊老師叫爸爸,說他大學馬上快畢業了,要來北京找工作,讓楊老師給他安排工作。”

    任敏的身子一下涼了半截,本來在門口被風凍的就已經有點失溫,這下徹底冰冷的沒知覺了。

    不過她骨子裡帶著一點兒將帥之氣,像她飲血沙場、扛過槍捱過子彈的爺爺一樣,遇萬事而面色不崩。

    雖然整個人已經氣到天靈蓋都要:“楊憲達在樓上洗澡,門口那個,先叫他進來坐吧。”

    稱呼已經變了。往常她對張姐說起楊憲達,稱呼都是我家楊老師,這下變成了冷冰冰硬邦邦的連名帶姓。

    張姐鬆了口氣,還以為她要把人趕走。

    門口的人只穿了一件漏風的粗眼毛衣,整個人在路燈下看上去被凍的又青又紫。雪下的這麼大,如果這時候把人趕走,他又賴在這不肯走,張姐真懷疑明天家裡的大門口就會躺著一具屍體。

    有了任敏的話,張姐就好辦多了。

    她跑過去對那個孩子說了幾句話,又隔著老遠的距離,指了指亮堂堂的屋內,特地為他介紹:“門口站著的那個,就是你爸現在的老婆,你一會兒管他叫任阿姨。她人不錯,平時經常叫家庭條件不好的學生來家裡吃飯,會給他們買書、買鋼筆。”

    人被張姐領進了屋,門闔上,任敏終於感覺到身體開始漸漸回溫了。

    她倒沒晾著那孩子,而是讓張姐去給他下碗麵條。

    在張姐去下麵條的時間裡,任敏把對方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坐。”任敏讓他把背上的雙肩包卸下來,去沙發上坐。“多大了?”

    “二十二。”

    他沒有換鞋子,在室外雪地上踩過的靴子,到了室內,凹凸不平的鞋底藏了雪塊,碰上室內熱乎的瓷磚,就開始融化出一小灘一小灘的髒水。

    任敏看著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烏黑的鞋印,心裡在罵:這鞋印就跟楊憲達一樣,讓她感覺髒死了。不僅楊憲達讓她覺得髒,她還覺得自己髒,而且還是被楊憲達弄髒的。

    這就是楊憲達藏了二十二年的兒子?

    她跟楊憲達結婚才不過二十年,女兒也才十七,正在美國的高中申請紐約大學、哥倫比亞大學這兩所學校。

    家裡一樓的客廳,牆上有一幅巨大的三口之家油畫,作者是任敏本人自己。

    蔣捷正盯著牆上的巨幅油畫認真端詳。

    寫實油畫上,楊憲達和任敏在前排坐著,後面站著一個穿蕾絲花邊裙的少女。她伸出雙臂,親暱的纏住父母的脖子,肢體動作更偏向父親,她的臉就差跟父親貼在一塊了。

    看得出來,她在家裡是一個受盡父母寵愛的女孩。父母眼裡流露出的疼愛,使得畫上少女的眼神都是特別自信、亮晶晶的。

    任敏一點不想對這個孩子談論自己的女兒。儘管從血緣關係上來說,佳茵應該是眼前這個小夥子的妹妹,但佳茵一直在國外上學,任敏打算自己把這件事處理好,讓佳茵不受到任何影響。

    “你叫什麼名字?”任敏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單人沙發,足以和這孩子劃清界限,讓他沒辦法坐到自己的邊上來。

    “蔣捷。”

    “聽你口音,有點港粵那邊的口音?”

    “我在香港長大。”

    任敏愣了下,香港不挺好的嗎?這孩子為什麼要上北京來找工作?這讓任敏不得不懷疑他上北京來的真實意圖。

    任敏:“聽說你大學馬上要畢業了?”

    蔣捷點頭:“下個學期就畢業了,金融專業,準備去投行實習。大四下學期不需要在學校,等實習完回去領畢業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