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珠葡萄 作品

第48章 第 48 章

    關於段女士受欺負的記憶, 單星迴印象尤其深刻。

    畢竟這世界上,能讓段汁桃女士吃癟的人,實在太少了。

    陸之瑤沒想到他還記得她, 就連她媽媽, 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一時欣喜過望地說:“你也在北京上大學嗎?我考上京大了, 就是我們小時候經常煩惱,該上京大, 還是該上北大的那個京大。”

    注意到沈歲進就差往薛岑身上丟白眼了,單星迴指了指沈歲進:“你認識沈歲進?”

    陸之瑤一愣,他也認識沈歲進?

    陸之瑤恍惚地點了點頭:“我乾媽和她爸結婚了。”

    “天!”薛岑沒忍住驚呼了出來, 眼睛馬上激光槍掃射沈歲進:這就是你說的,徐慧蘭的親戚?

    乾媽, 聽著多有內涵啊?親是乾媽, 疏也是乾媽, 徐慧蘭那麼個疾言厲色的女領導, 居然還能和藹可親地認下一個幹閨女?簡直也太不可思議了!

    每回去沈歲進家,薛岑光是偷偷瞟一眼徐慧蘭那張威嚴的臉, 頭皮都一下緊的不行。就跟做賊似的,在沈歲進家, 走樓梯輕手輕腳, 從冰箱拿飲料輕拿輕放, 生怕一個不小心,引起徐慧蘭的注意。

    薛岑覺得陸之瑤這身份有點驚悚。認識沈歲進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徐慧蘭有什麼幹閨女, 這會空降一個討人厭的幹閨女, 別來家裡興風作浪才好。

    這女的瞅著真不是善茬, 剛剛她一直盯著遊一鳴上下打量,自己那口惡氣還沒出呢!結果陸之瑤又盯上了單星迴。

    這局,是她的慶功宴,也是她給沈歲進和單星迴還有陸威組的。他們仨原來是自己班上的鐵三角,陸之瑤一直在這搶戲,算個什麼事兒啊?

    薛岑是真見不得陸之瑤那副見人就湊熱乎的嘴臉,打斷說:“小陸,你先坐下歇歇吧,雞尾酒你喝不了,你再去吧檯點點其他的飲料。”

    支開陸之瑤,薛岑覺得現場氣氛融洽多了,把遊一鳴從臺上招了回來,晚上從陸之瑤那受的窩囊氣,全都撒給遊一鳴:“你擱臺上幹嘛呢?老闆又不給你場工費。”

    遊一鳴被噴的莫名其妙:“吃火藥了啊?”

    單星迴好多年沒見遊一鳴,和他勾肩搭背的,那股親熱勁兒讓陸威直呼吃醋:“噯噯,單星迴你這人怎麼回事,見到我怎麼沒和我來個世紀擁抱,遊一鳴還不是咱們班的呢!咱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分別,這會千禧年重逢,怎麼也算隔了一個世紀的大相聚了吧?”

    薛岑暗地裡踩了沈歲進一腳:“幹嘛呢你,一直不說話。”

    捧著個熊,還真變成了熊樣。

    沈歲進把自己的腳,默默抽了回來,說:“你們聊,我先去個洗手間。”

    誰都瞧出來沈歲進不高興了。

    懷裡的winnie熊,被孤零零地丟在座位上,沈歲進徑直起身去洗手間。

    陸威擰了單星迴的大腿一把:“你要死啊?幹什麼惹沈歲進不高興?”

    薛岑加入口誅筆伐大軍:“不准你和除了沈歲進以外的異性說話!”

    陸威:“腦子有泡呢你!當著沈歲進的面,和另一個女的搭什麼腔!”

    單星迴大呼冤枉:“我他媽才和陸之瑤說了一句話,就一句,還是問陸之瑤她媽的事兒!”

    真他媽冤枉死了。

    薛岑和陸威異口同聲:“那也不準!沒瞧見沈歲進不高興了啊?”

    遊一鳴的手指點了點桌子,望著沈歲進遠去的背影,“還真是很少見到,沈歲進有這麼不高興的時候啊……”

    薛岑:“是啊,這麼多年沒見面,一見面,話都還沒說上兩句,結果就被別人截了胡,一直在那嘮,擱誰誰不氣啊?”

    反正她沒那麼大度就是了。

    等沈歲進從洗手間回來,陸之瑤已經去吧檯點完飲料,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單星迴儘量用單個字回答陸之瑤的問題,諸如:嗯、對、好之類的。

    沈歲進隔著老遠的距離,開始真正打量起單星迴。

    距離初中他去香港,已經快六年了。

    他變了,徹底變成一個介於成熟與清朗之間的少年。這兩年,香港的電影在院線特別流行,港片在內地打開市場,港星港味瞬間成了一種潮流。沈歲進覺得單星迴在香港待了幾年,身上是沾染了點古惑仔的醇熟氣息,整個人慵懶而不羈,就連他捧著高腳杯的手勢,都有一二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香港前幾年迴歸了,那一年,無論走到哪,街上都能看見香港迴歸的大字報和橫幅,就連電視機裡,都在鋪天蓋地地播報關於香港的時事新聞。

    沈歲進在那一年,過得尤其難受。

    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受,最好的夥伴走失在青春期。很多時候,後來的沈歲進,甚至覺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遠停在了少年出走的那一年,再也沒辦法長大了。

    那部分的沈歲進,好像永遠停留在了十四歲,懵懂而青澀。

    單家三口去了香港,他們的院子空了,沈歲進就和瀋海森說:“爸爸,我們能搬家嗎?”

    瀋海森也察覺出女兒最近情緒不對勁,便問:“是不是捨不得單星迴他們一家了?”

    沈歲進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原來這院子挺熱鬧的,一下子太冷清了,我適應不了,心裡難受。”

    於是在單家搬去香港後的一個月,沈歲進跟著瀋海森和徐慧蘭,搬去了錦瀾院的別墅。

    初二下學期,單星迴去了香港,陸威去了加拿大,原本的鐵三角潰不成軍,只留沈歲進一個人在原地,孤零零的。

    她徹底成了眾人眼中,那個生於高塔、懸於高塔的驕傲公主。

    也正是那段難捱的日子,薛岑一直有意主動來找沈歲進玩,填補了沈歲進內心的空白。

    她們在那段時間裡,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這段友誼,一直延續至今,並且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褪色。

    沈歲進回到位置坐下,陸威正在問單星迴晚上住哪兒:“今晚要不你先住我家吧?”

    單星迴說:“我回家住。”

    陸威:“你家這麼多年空著,積老大灰了吧?”

    單星迴:“沒有,我姥姥姥爺他們,提前上北京給我媽他們打掃屋子了。”

    薛岑耳朵尖,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你爸你媽也準備回北京了?”

    單星迴的目光落在裝牛肉乾的碟子上,看著沈歲進漫不經心的伸手拿起一根牛肉乾,說:“快了,我爸項目暑期就能結掉,不過京大這邊好像和港大的項目分成還沒談好,項目收尾工作就晾在那了。我回來交換兩年,大四的時候,再回港大報道。”

    沈歲進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聽著,面上是一點起伏的表情都沒有。

    陸之瑤在單星迴三言兩語間,已經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去了港大嗎?港大在亞洲的排名,比京大還好。我想起來了,小學班主任說過,你爸好像是在北京當老師,他怎麼後來又去香港了?”

    沈歲進今晚好不容易開腔:“他爸之前是京大物理系的教授,和我爸在一個系工作。後來和港大那邊有個合作的項目,加上香港迴歸的加持,項目組一下被注資了很多錢,這幾年收益特別好,增率還一直高速增長。他爸如果回來的話,估計京大的物理系都得震上一震。”

    人有時候能成功,運氣的成分真的佔比很大。

    像單琮容去香港之前,進這個兩地合作的項目組,本來目的是加強兩地合作,在文化和科技領域增加粘連性。沒想到去香港的第二年,香港那麼容易就談判好迴歸了,那時候兩地高校的合作項目本來就不多,趕上了好時候,這個項目就被當成了兩地親和典範,很多企業都急著往裡面注資,想分一杯羹。

    不多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單琮容已經成為國際超導體領域的特色專家。並且可以這麼說,他是最能給京大物理系掙錢的教授。

    研究的方向對、運氣好,成功確實容易事半功倍。

    沈歲進聽瀋海森說過,港大那邊想留單琮容在港大執教,並且給的待遇,比京大豐厚多了。眼下聽單星迴說,單琮容還願意回京大,想來京大新校長給單琮容開出的待遇,必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沈歲進其實還想說,大費周章地打掃老平房,大可不必,這回單叔叔和段阿姨回北京,京大一定能給批錦瀾院獨門獨戶的別墅。

    陸威搭著單星迴的肩,戲說:“我靠,想不到你爸這麼牛逼?”

    單星迴摘掉他的豬爪,啐道:“我爸牛逼關我什麼事,早晚有一天,我比他更牛逼。”

    陸威握拳作揖:“所以您是打算往哪方面發展啊?聽你說參加數學建模大賽,是打算搞計算機?”

    單星迴:“量子物理。”

    沈歲進的眉頭,輕微動了動。

    她媽媽之前,也是研究量子物理這一塊。

    陸威撓撓頭:“我報的經濟管理專業,是不是還得跟你取取經啊?”

    陸威他爸趕上體制內下海潮,這幾年經營著幾家規模不小的體育用品公司和幾家私立體校,效益還算不錯。至少給陸威轉高額生活費的時候,從來沒見陸威的父母含糊過。

    單星迴知道陸威在學習上愛划水,勸道:“還以為是初中那會呢?罩不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陸威眼睛瞟去看沈歲進:“沈歲進,你得罩著我。當初說好的,你要罩著我!”

    沈歲進聳聳肩,擺無辜:“什麼時候啊?我說過這話嗎?”

    陸威瞪眼:“你倆逗我玩呢!把我騙回京大,就想對我不負責啊?”

    薛岑被這個活寶笑死了,覺得他們仨還真是鐵三角。

    這麼多年過去了,三個人的格局是一點兒都沒變。單星迴和沈歲進就愛逗陸威玩兒,一邊逗他,一邊罩著他,三個人感情好到連她都快嫉妒死了他倆一回來,就把沈歲進挖回去了他們的陣營。

    他們幾個人,時而插科打諢,時而鬨堂大笑,陸之瑤在一邊想趁機插嘴,可惜壓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嘴裡蹦出的那些名詞,很多,陸之瑤都不懂是什麼意思。他們說的那些地點和人名,既陌生,又像是在書本上見過。

    總之,他們幾個太默契了,默契到,讓她這個外人一點兒話都插不上。

    那種散是星火,聚能燎原的默契,絕不是刻意展露給外人看的。而是渾然天成,叫外來的人,根本找不出一絲空隙鑽進去。

    在他們身上,陸之瑤看到的是,大城市與小縣城的差距。

    大家好像都忘了現場還有她這麼一號人,他們圍繞著同一個熟悉的話題,各自歡顏笑語。

    太無力了。那種被晾在一邊的滋味,讓人既無力,又羞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