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珠葡萄 作品

第40章 第 40 章

    薛岑早就聽說沈歲進住單星迴隔壁, 眼下看見沈歲進重新趿著毛拖鞋跨進門檻,倒是一點不新奇。

    沈歲進被單星迴領進書房,眼珠子轉了一圈, 很快落在書桌上兩瓶喝了半剌兒的北冰洋上, 不屑的輕翻了個白眼。

    說是學習,還擱這喝飲料、吃零食,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這看電影。

    薛岑說:“沈歲進你眼睛害毛病啦?”

    她還沒拿腔呢!就上回歌手大賽那事兒,沈歲進不得給個說法?

    沈歲進嫌棄地拉開椅子,那椅子原是單星迴和薛岑並排在書桌前坐著的。

    “聽說你勾股定理都整不明白?”沈歲進剛坐下,就把兩腿一搭,叉起腿, 拖鞋吊在腳尖有一晃沒一晃地點著。

    薛岑死瞪了單星迴一眼。

    出息!不就剛剛沈歲進進門, 看見她和單星迴單獨在一塊不高興了?

    單星迴這慫人一轉頭就把她給賣了,拿個勾股定理想臊死誰?

    堂屋的花捲聽到沈歲進的聲音, 啪嗒啪嗒邁著矯健的小碎步, 狗腿地跑到沈歲進的腳邊, 一口銜住沈歲進腳上搖頭晃腦的拖鞋。

    沈歲進捧起花捲的兩隻前爪,眼睛都不帶正視薛岑,說:“元旦歌手大賽那事兒,嗯……我給你道個歉, 如果知道原來的名額是你的, 我肯定不會參加了。那天我找老師說我想參加,老師也沒和我說預選這事兒,我是真不知道。”

    這大約是公主的驕傲,連道歉都帶著三分傲嬌。

    薛岑不自在, 捏起喝了半剌兒的北冰洋, 滿不在乎的說:“咱倆這事兒, 從那天就了結了,你不必和我道歉,誰黑的我,我心裡有數。”

    沈歲進聽她這麼說,倒是把視線調到了她臉上,“你還挺大氣的。”

    薛岑:“不然呢?也沒見著你一直掐著我的辮子不放手啊!那天……在化妝間外面……我也正式給你道個歉。”

    沈歲進痛快的說:“咱倆都大氣,算了,這些事兒不提了。”

    兩人總算當面冰釋前嫌。

    全場只有單星迴這個局外人,暗地裡長長舒了口氣,還好,這人情債還到這,算是還完了,往後給薛岑輔導總不用偷偷摸摸瞞著沈歲進了吧?

    單星迴正想和兩位姑奶奶商量商量輔導這事兒,就聽院子圍牆外頭,段汁桃風風火火地大喊:“星迴,紅藥水!快把酒精棉、紅藥水和紗布拿出來!”

    人還沒到,事情已經十萬火急地報道了。

    花捲本來正撲咬著沈歲進的毛拖鞋玩,一聽段汁桃的聲音,一時拖鞋也不要了,猛撲稜著四隻肥碩的小短腿,跳躍過門檻,就興奮的往外頭跑。

    不久就聽見花捲在巷子裡,“汪汪、汪汪”的急叫。

    單星迴還以為是他媽受傷了,沒想到卻是段汁桃攙了個臉生的中年女人回來。

    單星迴拎了藥箱出來,段汁桃已經把人攙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仰頭坐著。

    女人頭上好像傷了一個大口子,血正不停地往下流,濃稠的血漿糊了半張臉,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家裡有生人,花捲一個勁兒的在女人面前蹦跳,齜牙咧嘴的嘶嘶低嗚,想驅逐又一副不敢的模樣。

    段汁桃也顧不上那許多,挑起腳就輕輕把它撥到一邊去,嚴厲喝止:“沒眼色呢你!這頭緊著上藥,不許你胡鬧!”

    花捲被女主人兜頭噴了幾句,頓時蔫頭耷腦了下來。

    沈歲進彎腰把花捲捧進了懷裡,省的它再瞎湊熱鬧。

    薛岑替單星迴從藥箱裡把紗布揀出來,那頭段汁桃已經開始給人擦酒精準備消毒上藥。

    “忍著點啊胡大姐,傷口我擦了一點出來,你額頭上的口子還好,不算大,我先簡單給你消個毒,回頭你再看看要不要上醫院縫幾針。”

    早年公婆臥床的時候,身上起的褥瘡,爛了好,好了爛,都是段汁桃一個人在老家護理,因此給人清洗傷口,上藥包紮的功夫,段汁桃顯得遊刃有餘、十分嫻熟。

    女人似乎並不在乎傷口的疼痛,掙扎著要從沙發上起來,“不成,我得回去,孩子還落在他爸手裡……!”

    段汁桃心急口快地制止說:“你都成這樣了,連走路都走不成個直線,你再回去,那就是等著你男人把你打死!你放心,那頭有吾大姐在,一會她就把孩子帶過來。”

    單星迴手指指著門口:“媽,你說的孩子,是門口那個?”

    大門口,吾翠芝手裡正挎著一個個子高挑的少年。

    沈歲進一下就認出了那個冷峻的少年,“遊一鳴?”

    薛岑轉過身,目光也往門口投去,“那個校園歌手大賽的冠軍——遊一鳴?”

    遊一鳴的臉上也掛著彩,顯然剛經歷過一次激烈的搏鬥,女人看見遊一鳴臉上被搗出的青紫斑駁,再也顧得不得頭上的傷,掙了出來,撲在孩子身上,放聲大哭:“造了什麼孽,我們娘倆前世到底造了他姓遊的什麼孽——!”

    吾翠芝被這場景弄得眼眶溼熱,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這畜生,賭得猩紅了眼,老婆兒子都不要了!”

    段汁桃手裡還攥著蘸了紅藥水的棉棒,一時顯得手足無措。

    吾翠芝擦了擦眼角的淚,說:“先進屋吧,外頭冷。”

    遊一鳴一路低著頭,攙扶著母親,跟隨吾翠芝進了客廳。

    吾翠芝撩起袖子,指揮說:“你們娘倆去沙發上做好,我和汁桃先把你們的傷處理了再說。”

    段汁桃:“今天你們搬家,早聽吾大姐說你們原來就住這家屬院裡頭,這次搬回來,我還和吾大姐特地買了點水果想去你們那串個門,不想卻趕上了這出。你家那口子可真狠啊,孩子他怎麼也打得下手!?”

    胡錦繡仰著頭,任憑段汁桃在她額頭上擦拭紅藥水,表情冰冷又絕望,“這麼些年,我們娘倆巴不得他死在外頭!沒他倒還好,我們娘倆過日子清苦些,也太平。最怕他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頭躥回來,在家裡翻箱倒櫃,沒翻出東西,就拿我們娘倆撒氣。可他也不看看,他這樣,哪個單位敢收我?我沒了收入,家裡、孩子,吃穿用哪樣不要錢?家裡就是翻個底朝天,你聽聽有沒有半個銅板響?!何況現在一鳴大了,兩父子一見面就打,我夾在中間,也太難了……”

    吾翠芝惋惜說:“早十年前,你公公遊老爺子在的時候,遊大林雖然犯渾,但好歹有人能牽制他。他上外頭三賭五賭的,都是小錢,老爺子也不在乎他那點。可老爺子走得急,連話都沒交代一句半句,當時我就說,你們家老爺子這一走,只怕你們家是要變天了。”

    十幾年前京大遷校址,遊家在西三環、四環交界有一大片地,在京大建新校的時候被徵用了,這是遊家的發家第一桶金。

    京大家屬院裡,除了教師、教師家屬、一些博士生以外,還有一類人,就是當初京大徵地時候的拆遷戶。

    在人人勒緊褲腰帶,人均年收入只有一百多元人民幣的時候,遊家早就是腰板邦邦硬的萬元戶。

    那時候,這滿院的教師家屬們,誰不羨慕院裡的拆遷戶?

    城市裡的鋼鐵工人,就是把血汗在鍋爐裡流盡了,也換不來那一摞一萬塊人民幣的一半。

    吾翠芝還記得胡錦繡剛嫁到遊家的光景,遊老爺子打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鰥夫,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在家裡還沒被徵地的時候就嫁出去了,胡錦繡作為這個家裡唯一的女同志,遊老爺子對著這個兒媳婦,可真叫滿意得不知怎麼好。

    光是胡錦繡和遊大林的結婚喜糖,遊老爺子就給家屬院的每一戶,都送了一小籃子的紅雞蛋,那滿滿一筐雞蛋上頭,又鋪了厚厚一層五顏六色的好看喜糖。

    也是老爺子,實在把兒子和兒媳婦寵壞了。

    遊大林也就結婚前,正經去上過幾天班,結了婚,媳婦兒娶到手,廠子也就不樂意去了。

    胡錦繡是家裡的么女,自小就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們寵得性子嬌軟。

    遊大林不服他老子,胡錦繡倒很聽她公公的話,也正是這聽話,害苦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