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採 作品

第50章 第 50 章 [二合一]

    他言語素來不多,但這三言兩句,便將事情理得清清楚楚,交代得明明白白。

    魏乾從前便與譚氏族中為官族人有過交集,對譚氏好感頗多,但今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年輕的宗子。

    眼下見他處身極正,遇事不慌,言語雖少卻處處點在要出,不由地越發心生好感。

    魏乾徑直應了下來。

    “譚大人放心,魏某早就看這兩族不爽了,此番必將鬧事之人俱都押往府衙,不會有一個漏網之魚!”

    話音落地,一聲令下,官兵便趁著兩族門戶大開,直接衝了進去。

    只一瞬的工夫,情形完全翻轉過來。

    庶族百姓們無人撐腰,今晚本要豁出一條命,與這兩個世族鬥到底,沒想到竟然有人就這樣幫襯了他們。

    眾人拿著火把照了過來。

    譚廷目光落在眾人身上,緩緩嘆了一氣。

    “世庶兩族本該相交共處,卻鬧到這般地步,世族有過。譚某進京之後,必會將此件事情俱呈朝廷,東宮極重此事,還請諸位莫要再胡亂打殺,待江西舞弊案審後,太子殿下自會為諸位做主!”

    他們都是小民,在世族壟斷之下,既不能上達天聽,也聽不見朝廷的聲音。

    此番譚廷講話說得明明白白,眾人懸著的一顆心皆落了下來。

    不少人閉起了眼睛,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騷亂結束之時,倏然落淚。

    原來,還是會有人看到他們的難處,替他們做主啊!

    ... ...

    一場突然出現的騷亂,沒有持續到天亮,便落下了帷幕。

    知縣還想裝模作樣地上前感謝譚廷,譚廷卻連看都不欲多看他一眼。

    “好叫知縣曉得,今日是你做知縣的最後一日。”

    包括知縣逃跑的事情在內,他都會一封信寫給府衙,這無用的知縣,當真是做到頭了。

    話音落地,乾癟的知縣老頭更像是被抽乾了一樣,垮在了一旁的衙役身上。

    他本想著,背靠世族怎麼都不會有錯,可現在看來,竟是大錯特錯了... ...

    一旁的秦焦在知縣的垮倒中,也愣了一陣。

    他如何思量旁人並不知道,只是在人群漸漸散去,縣城逐漸恢復平常的時候,項宜目光又落在了那位譚家大爺的身上。

    男人沒有察覺,直接讓人找來了紙筆,當場就走筆利落地書信一封,交給了魏乾。

    魏乾向他抱拳,拿著他的書信,翻身上馬,帶著一眾人馬而去。

    夜風將男人的面容吹得越發稜角分明。

    譚廷轉過頭去的時候,恰看到了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看過去,她愣了一下,就立刻別開了。

    譚廷乾脆走過去,站在她臉前,牽起了她的手。

    這動作,令項宜的手不由僵了一僵,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的黃四娘身上。

    那是林大夫人安排給他的人吧... ...

    然而她沒能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卻見那黃四娘帶著六娘走上了前來。

    四娘帶著六娘正正經經給項宜行了一禮。

    “四娘已聽六妹說了,是夫人大義,救了小妹一命。四娘替小妹,替燈河黃氏給夫人道謝了。”

    項宜不敢當,想要上前扶起他們,手卻還在男人手心裡抽不出來,她只能示意喬荇上前扶人。

    而黃四娘也看到了譚廷和項宜交握的雙手。

    她慢慢垂下了眼簾,再沒有多看譚廷一眼,規規矩矩地退了下去。

    張嬤嬤在她身邊還想說什麼,被黃四娘一個眼神瞥了過去。

    “四娘不會照著嬤嬤說得做了,嬤嬤就此閉嘴吧。”

    張嬤嬤愕然,但在黃四孃的心意已決中,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 ...

    人群都退了開來,縣城又恢復了安靜。

    項宜看到黃四娘走開了,而她自己的手還被男人扣在他的手心裡。

    這是從未有過的奇怪姿勢,項宜不知怎麼辦才好,手下僵得不行,也不曉得此刻應該如何回應。

    直到譚廷看了妻子半晌,在她的無措裡,無奈嘆了口氣。

    她今日遇到了那般危險,他找到她的時候,心下繃緊如同拉滿的弓。

    然而她卻在那般險情之後,似還要與他保持距離一般。

    只是譚廷不禁想到了今日,她兩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握著她的手便沒鬆開,反而道了一句。

    “宜珍可否不要在我手心裡握拳,能否將手心打開?”

    這兩句問話,令項宜手下越發僵硬了。

    那般姿態,實在讓她不習慣... ...

    可他難得說得這般明白,項宜怔了半晌,到底照著他說得,慢慢鬆開了自己的掌心。

    她剛一鬆開,就感覺到男人指尖探到了她的掌心裡,他指尖有握筆而生的薄薄的繭,輕輕蹭在她的指縫裡,從她根根指縫交叉而入,將她手心手背都握在了掌中。

    指尖糾纏、掌心緊緊貼在一起的一瞬,項宜渾身都止不住僵了一僵。

    但他的手掌溫熱,在入夜的冷風裡,一陣一陣地熱度傳到了她手中。

    夜風吹著兩人,濃重的煙火氣漸漸退了下去。

    譚廷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微落,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這般掌心緊貼的姿態,是項宜從未有經歷過的,她手下發麻了半晌。

    她輕輕清了一下嗓子,見那位大爺無有察覺,也沒有鬆開,只能任著他就這般握住了自己的手。

    兩人一路往客棧而去。

    剛來的時候還乾淨整齊的街道,如今佈滿了狼藉,周邊有不少店鋪被火燒燬,店內物品被付之一炬,只剩下幾根殘梁。

    走在路上的人都禁不住向路兩邊看過去,又都眼看著這樣的景象,沉默了起來。

    江西舞弊案的重審才剛剛開始,就已經鬧出了這麼多事情。

    後面會怎樣,朝廷真的會表明態度,而東宮又真的能替庶族寒門的百姓們撐起一片天,其實,沒有人能確定。

    世庶兩族今後如何,也沒人說得清楚。

    譚廷看著周邊的場景沉默許久,項宜亦在斷壁殘垣裡暗暗嘆了一氣。

    ... ...

    離開此地,譚廷一行的船再沒停靠。

    一路上又聽聞了不少,各地類似那領水縣城發生的大小騷亂。

    天漸暖,風卻還冷。

    一行北上至京畿,棄船走馬兩日,終於到達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