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二十九章 五聖神宮

    旭日東昇,金色朝陽隨著波光粼粼的海浪,一起衝上崖畔的黑色礁石,照亮了岸上的市井百態、人來人往。

    吳清婉抱著裝有礦石的木箱,緩步走過港口的道路,在溫暖晨光灑在臉頰上時,和往日數十年一樣,  面向晨光輕輕吸了口氣。

    新的一天又到啦!

    這個習慣是自由養成,當年年僅六歲,剛進入棲凰谷學藝時,二叔就說過一句,無論當下有多少困難,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在沒辦法的時候,  就面向朝陽深深吸口氣,這樣昨天的一切就成為了不用回想的過去,  眼前則是萬事皆有可能的開始。

    吳清婉靠著這個法子,熬過了一窮二白修行路途,等來了那個意想不到的意中人,渡過了幾乎把她壓垮的宗門危局,直至人生慢慢走上了正軌。

    雖然目前生活上又遇到些困境,比如靈燁、瑩瑩、瓜瓜這些重量級仙子接連入局,靠著強大背景和自身實力,把她壓的只能在床上找場子。

    但當下日子還是能過的,只要給她時間,  她總有一天追上步伐,  讓妹妹們明白‘誰才是凌泉第一個女人’,  莫欺少婦窮嘛。

    只可惜,這路不是一般的漫長,不知要看多少次日出日落……

    “嘰……”

    吳清婉正暗暗思索間,懷裡的團團,扭來扭曲從衣領探出小腦袋瓜,睡眼惺忪的望向港口正中的高塔。

    吳清婉略顯疑惑,  順著團團的眼神望去,結果,她就看到了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幕。

    “清婉,有二叔在,九洲八極、陰陽三界,見你都得躬身俯首,到了望潮灘,何需遮頭掩面。”

    岸上不見邊際的建築群中,一座九層高塔猶如鶴立雞群般肅立;隨著清朗聲音響起,天空風雷大動,雲海往天外退散,露出碧藍蒼穹。

    一道身著暗金長袍的身影,從九層高塔的觀星臺緩緩飄出,懸浮在半空,手持古銅色木杖,鳥瞰著周邊山海。

    仙家工坊乃至港口的芸芸眾生,皆從建築內走出,或者原地駐足,愣愣望著高塔之巔,眼中帶著茫然和驚疑。

    左凌泉也迅速來到工坊外,  抬眼望向九層高塔。

    世上能返璞歸真收斂氣息,出場與凡人無二的修士很多;但能以尋常修為,裝出仙君氣場的人,左凌泉目前只見過一個。

    一個在灼煙城外展開神降臺,召喚太陰神君,劍指帝詔尊主的鬼才煉器師!

    這以凡人之軀展現出浩瀚天威的氣場,實在太過於霸道,經歷過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抹發自心底的忌憚。

    這股忌憚不光是其對方實力的認可,更多的是對其所造物件不可控的提心吊膽。

    畢竟上次雷弘量大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鬼知道這次又會掏出個什麼離譜玩意兒,會不會敵我不分。

    崔瑩瑩、上官靈燁都對灼煙城的事情記憶猶新,在不清楚吳尊義是否叛逃的情況下,自然如臨大敵。

    仇大小姐不認識此人,但知道修行道最難纏的,就是提前有所準備的煉器師和陣師,眼神也流露出慎重。

    而吳清婉的反應,和她們自然有所不同。

    吳清婉是二叔領路進的棲凰谷,深知二叔的為人,哪怕異族許下天價承諾,也砸不斷二叔自幼展現的傲骨。

    在吳尊義說話後,吳清婉自然愣住了,甚至沒聽懂吳尊義說什麼,她正想開口喊一聲‘二叔’,不曾想高塔頂端,又響起一道聲音:

    “尊義,你喝大了不成?和誰說話呢?”

    萬眾矚目中,身著黑袍的張徽從高塔頂端冒出來,面色微醺,手裡還拿著個酒壺,圍著吳尊義轉圈兒打量:

    “喲,這扮相不錯,你啥時候弄得這身袍子?”

    “……”

    望潮灘數以萬計的修士,看著坐鎮長老玩世不恭的模樣,覺得吳尊義喝沒喝大不清楚,張師伯肯定是喝大了。

    吳尊義沒有回應張徽,目光望了眼站在工坊外圍的侄女後,移向了和雷弘量站在一起的年輕人:

    “左賢侄,上次見面不知身份,未曾敘舊還起了衝突,還請見諒。”

    張徽見吳尊義好像真在和人說話,不是藉著酒勁兒瞎咋呼,神色也認真了幾分,順著目光看向地慧坊的倉庫外。

    左凌泉見吳尊義挑明瞭,沒有再做沒必要的偽裝,他恢復了一襲白袍的裝束,身形緩緩騰空而起,出現在了偌大港口的半空,拱手一禮:

    “吳前輩。”

    “誒……”

    望潮灘修士在左凌泉出現後,頓時響起了嘈雜之聲,都在交頭接耳,詢問此人是那個豪門的仙尊。

    張徽知曉吳尊義的來歷,整個奎炳洲都沒有吳尊義的熟人,忽然冒出來一個叫前輩的,看起來還挺熟悉,他自然有點莫名其妙:

    “尊義,這位是?”

    吳尊義神色平和,認真介紹:

    “這位是左凌泉,東洲小有名氣的劍仙,你想來聽說過。”

    “……?”

    此言一出,整個望潮灘鴉雀無聲。

    小有名氣?

    自從黃粱福地被連根拔起,整個奎炳洲誰不知,那個從東洲一路打過來東洲猛人,跑奎炳洲來了。

    妖刀古辰現在正滿世界找人,這他娘能叫小有名氣?

    集市內所有人滿眼驚疑,張徽自然也是如此。

    不過張徽忌憚的眼神,並沒有放在左凌泉身上,而是看向了身邊的吳尊義。

    只有煉器師才會明白,吳尊義的實力有多可怕。

    左凌泉哪怕劍術通天,在奎炳洲地界也最多殺一大串兒人,而吳尊義則不然,只要他想,張徽毫不懷疑他能做到常人意想不到的任何事。

    張徽臉上的笑意收斂,但並未收起臉上的親和,只是試探性詢問道:

    “尊義,你不會準備開溜吧?”

    吳尊義搖了搖頭:“我不走,只是見故人一面,送他們離開罷了。”

    “呼……”

    張徽如釋重負,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望向左凌泉,含笑抬手:

    “左劍仙,你帶著朋友大大方方離去即可,看上那條船坐那條船,古前輩還有半刻鐘過來,老夫幫伱擋著,咱們有緣再會。”

    “啥?”

    此奇葩言論一出,望潮灘自然滿場譁然,連崔瑩瑩等人都有點莫名其妙。

    她們這麼多正道大佬,孤軍深入被發現,幽螢異族二話不說客客氣氣放虎歸山,這不是腦殼進水了嗎?

    但張徽能擔任望潮灘首席長老,被商寅收為嫡傳,顯然不是腦殼進水或者貪生怕死之流。

    相反,張徽很精明,會審時度勢。

    張徽之所以這麼‘喪權辱族’,單純是站在天帝城的角度,左凌泉乃至崔瑩瑩等人加起來的價值,都抵不上他旁邊的吳尊義。

    張徽把左凌泉等人全部抓獲乃至鎮殺,能得到什麼?無非一點戰功,給正邪兩道的血仇多添一筆,根本改變不了大勢。

    而從剛才的稱呼來看,吳尊義和這幾個人關係不錯,張徽只要動手,天帝城和吳尊義就算結了血仇,他們從哪兒去找第二個吳尊義?

    在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情況下,張徽此時想要的,肯定是左凌泉等人趕快消失,這樣還能賣吳尊義一個大人情,指不定入宗的事兒就這麼成了。

    就算放虎歸山,左凌泉以後變成了‘新劍神’,吳尊義就成不了‘新火神’?

    煉器師的價值向來比武修高,兩家都有,也是他們佔便宜呀。

    左凌泉身份已經暴露,接下來肯定是全力突圍離開奎炳洲,面對張徽這個提議,說實話很難拒絕。

    左凌泉見吳尊義的地位,確實如傳聞中那般崇高,雖然身在異族但性命無憂,當前也沒必要這麼執拗非得搶人了,就開口道:

    “吳前輩,你真不走?”

    吳尊義微笑了下:“我不走了。”

    張徽滿眼笑意,就如同恭送貴客般,微微抬手:

    “送客。港口最快那艘船上的弟子都下來,東西留下,就當是給左小友的見面禮……”

    但可惜的是,張徽話沒說完,吳尊義就把目光望向了工坊外滿眼不解的清婉:

    “不著急。和侄女數十年未相聚,我這當二叔的實在慚愧,既然來了,我總得給些見面禮,也算是嫁妝。”

    張徽說實話比左凌泉等人還急,他含笑道:

    “尊義,我這有件兒未認主的法寶,師尊親手打造,就送給你侄女當見面禮吧,其他客套就免了,左小友拿著‘太虛仙藤’,古辰前輩待會殺過來,他們可真不太好走。”

    張徽如此通情達理,說實話把左凌泉等人都感動了。

    崔瑩瑩來到三個姑娘身後,輕聲道:

    “清婉?”

    吳清婉起先很疑惑二叔為什麼不走,但此時已經回過神來,知道以她們現在的戰力,根本帶不走被異族如此看重的二叔。

    既然二叔暫時無性命之憂,吳清婉自然不在乎什麼見面禮,連忙開口道:

    “二叔,你無礙就好,我們這就離開,不給您和這位長者添麻煩。”

    張徽輕輕一拍手掌:“懂事,不愧是尊義的侄女,那好,左小友趕快帶著幾位朋友走吧,老夫就不送了……”

    但可惜的是,正邪兩道如此配合,依舊沒能讓吳尊義改變主意。

    吳尊義懸浮於空,以手中木杖示意山野間那堵高牆:

    “東西都準備好了,你走了二叔又能給誰。不用害怕,二叔敢站出來,就沒有二叔掌控不住的局面。”

    左凌泉等人聽見此言是半信半疑,張徽聽見這話卻是臉色驟變:

    “尊義,你弄這玩意,是給他們準備的?”

    吳尊義並未否認:“我都說了這是用來對付商老魔的,我一個煉器師,難不成自己拿著法寶和人單挑?”

    “……”

    張徽毫無反駁之力,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玩意兒是要給他家老祖開開眼,材料都是他批的,只是沒料到會從這方面入手。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過來?”

    左凌泉等人也有類似的疑惑。

    吳尊義身形緩緩往山野間飄逸,路上不緊不慢,解釋道:

    “我瞭解清婉的性子,不會放下我這二叔。左賢侄的行事風格,又頗具女武神的神韻,他們落在婆娑洲海外,有概率會深入敵腹。我賭了一把,所幸賭對了,不然這些材料就浪費了。”

    張徽很想說一句“也得虧你是拿天地城的資源再賭,左凌泉沒進來之前,誰敢想他膽子這麼大?”他看向高牆後玉柱林立的平臺,詢問道:

    “這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吳尊義沒有回應,緩緩飛過高牆,後面跟著左凌泉等人和近萬會飛的煉器師,都在驚疑遠觀。

    吳尊義來到百丈平臺的上空,面向數萬修士,張開的金袍大袖,眼中少有的顯出了自傲:

    “此物名為‘五聖神宮’,脫胎於東洲煉器宗師葉算子所創的‘神降臺’;葉算子也是天帝城的徒子徒孫,你們的師叔伯,雖然斯人已逝,你們從未見過,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告知徒子徒孫,世上曾有這麼一位前輩。”

    “喔……”

    望潮灘嘈雜聲如雷動。

    在場大部分人都是煉器師,‘神降臺’的事情,他們或多或少耳聞過,聽見是神降臺類似的東西,眼中自然露出驚疑之色。

    吳尊義望向整個望潮灘,朗聲道:

    “作為煉器師,一輩子最光彩的時刻,莫過於所造之物被萬人認可、驚歎、敬仰,我也一樣;不過在欣賞此物之前,我還是希望諸位能退到百里之外,煉器師的日常,你們知道的,出現什麼意外都不意外。”

    ?!

    此言一出,望潮灘修士如潮水般退散,動作整齊劃一,似乎提前演戲過。

    也是在此時,內陸忽然傳來一股駭人的威壓,眾人轉眼望去,可見西北方的大地之上,出現了一條筆直黑線。

    黑線速度太快,伴隨詭異雷霆,似乎撕裂了沿途的空間。

    這等速度下,聲音根本追不上,眾人只見黑線無聲無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眨眼來到了望潮灘外,而後便是擠壓在一起的刺耳雷鳴,以及一道洪鐘般的呵斥:

    “好小子,本尊就說怎麼找不到你,你膽子比上官玉堂還大!”

    話落,一道高大人影也出現在了山野上空,身著紫色華服,腰懸妖眼長刀,渾身伴隨升騰紫霧,雖然動靜不驚天動地,但那股千年沉澱下來的駭人威壓,依舊讓撤離的望潮灘修士迅速駐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