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裡天下 作品

第99章 第99章

    深秋的悽清冷寂似是遲來的馬,鉚足了勁狂奔而來,嘶鳴聲勢浩大,席捲著一地的秋葉。

    “好冷噢~”

    小鯉哥兒睡醒,腳丫子習慣性的先探出軟和的被子,他有點詫異今天爹爹怎麼沒有來叫醒他,結果裹寒的冷風像小刺蝟一樣扎人,小朋友嚇得趕緊把腳丫子縮了回去。

    他連忙伸出兩隻胖胖的胳膊抱住一邊睡著的瑞錦:“哥哥好冷。”

    風吹涼的冰腳丫偷襲了瑞錦暖乎乎的肚子,把睡夢裡的人凍醒了過來。

    瑞錦揉了揉眼睛,臉蛋兒被貼過來的小鯉哥兒擠的像變形的麵糰:“怎麼醒這麼早啊?”

    “好冷好冷。”

    瑞錦在被子裡捂的好好的,倒是被小鯉哥兒勒的有些喘不過氣,他眼睛看向門口那邊:“小爹!”

    這當兒兩個爹尚未起身多久,察覺到天氣變換,竟是連外衣都不曾穿,先行扭身去了院子查看。

    村野上一片秋雨大霧,簌簌的雨落的甚是急促,像要把夏時和秋日沒有落下的雨一併補足,不時之間還起上一陣風,雞皮疙瘩登時就冒了起來。

    張放遠沒搓自己的胳膊,反倒是攔住身旁的許禾揉了揉他的肩膀。兩人都穿的單薄,看著這般天氣和風雨,不覺寒冷,反倒是心中一陣妥帖。

    “這朝碳火總算是有望了!”

    “不單是碳火,天氣冷下來疫病傳播也會下降許多。”

    許禾心中高興,縮到張放遠結實的懷裡,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靠攏,張放遠卻忽覺褲腳直往下墜。

    他不耐蹙起眉,斜了一眼礙事的褲腳,結果看見仰著下巴的小矮冬瓜正在拉他。

    “瑞錦怎麼起了?”

    許禾隨著自己丈夫的目光看見了崽子,他連忙收回微抬起來的下巴,乾咳了一聲。

    張放遠矮身把小瑞錦抱起來:“冷不冷?自己跑出來。”

    “小鯉哥兒冷,要被子,叫了爹爹沒應。”

    張放遠摸了摸鼻尖,看了一眼許禾,這還真沒聽見。往常裡兩個小朋友都起的有些晚,天氣變換,兩口子起來的很早,沒想到崽崽也那麼早醒了。

    兩人回屋去,瑞鯉正扒在床沿邊,似乎正在等著哥哥叫了爹爹過來。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許禾過去把小鯉哥兒抱到了懷裡,也不知道兄弟倆在屋子裡鬧騰了多久,身體都已經褪卻了被窩裡的暖和,轉而涼冰冰的,害怕孩子受了風寒,他趕緊給孩子加了一件棉衣。

    小鯉哥兒打了個哈欠,本來就有些貪睡的,奈何腳丫子受涼被凍醒了,消磨了一些精力,現在穿上了暖和的衣服登時又昏昏欲睡了。

    瑞錦也耷拉在張放遠的肩頭上:“要睡覺。”

    兩口子又把兩個小朋友放回床上,讓甘草取出了過冬才用的鬆軟厚棉被給孩子蓋上,換下了暖秋的薄棉被。

    現在一下子冷下來,不光是孩子屋裡的棉被要換,就是他們屋子裡的也一樣要換。

    秋雨紛紛,曠野一片潮溼泥濘,出門的人甚少,便是幾個農戶出門去打豬草也是帶著斗笠披著厚厚的蓑衣,原本還挺是熱鬧的村野忽然就蕭條下去了。

    不光是村野如此,即便是現在的城裡也好不到哪裡去。

    青石板長街被一夜雨水洗刷的油光發亮,布鞋一腳下去溼透半雙鞋子,城中擺攤做生意的人甚少,倒是店鋪還盡數開著,只不過門庭冷落。

    屋簷下隔三差五便走出個商戶,負手望著雨幕。

    久旱無雨,突然而來的一場雨雖寒冷,卻是讓城中老百姓心中微有安慰。

    張放遠到城裡時已經快午時,外頭的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天也黑沉的不辨時辰。

    他徑直去了城裡的碳火行,這當兒微有些生意,但談不上好,比夏秋要強些,許是天氣突然冷了,家裡一點炭火沒有存的人家,因天冷忽然想起這才來了碳火行。

    張放遠問了問價格,還是老樣子,尚且還沒有上漲。他並未有其他動作,又回了村裡,同村長提了一嘴,讓大夥兒還是得空多囤些炭火乾柴起來。

    “下了一日雨怕啥,算著日子都快入冬了,落秋雨肯定冷嘛。”

    村戶道:“家裡都還有剩著沒賣完的碳火乾柴咧,有的用就是了,貪那麼多作何。”

    “再者即便是要囤,那也等天晴了的嘛。”

    村長話帶到,倒也沒有多勸,就連他心裡也覺得這天氣指不準兒是要重新熱起來的。

    不過看著張家囤買收了不少炭火,他還是準備天晴了以後再去弄點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然則這個天晴,老百姓是一連等了半個月都未曾等到,日日陰雨纏綿,天氣最好的一日也只是未曾落雨,可天氣和曠野尚未晾乾,又是淅淅瀝瀝的雨。

    下個三兩日大夥兒心情還不錯,覺得可防止病疫傳播來,這一連下半個月的雨,又冷又潮,百姓不免有些坐不住了。

    許禾同張放遠又一道去了一趟城裡。

    村路泥濘的厲害,近來出門的人甚少,即便如此,土路被雨水泡發,還是泥巴漿子四處都是,路滑的輕易不敢上道。

    兩口子給馬車輪子上了鏈子,這才趕著小黑上了城裡,素日裡還算熱鬧的官道,這朝一兩個時辰都遇不見一輛馬車。

    茶棚的生意是肉眼看見的頹敗。

    “二十文了,二十文!”

    兩口子從馬車上下來,撐著長柄油紙傘剛到炭火行門口就見著內裡吵嚷的很,街上行人伶仃,好似都團到了炭火鋪裡一般。

    許禾看了一眼身邊的張放遠:“漲價了?!”

    “我上回過來還是十五文,若是中炭這個價的話,那便是漲了。”

    許禾趕忙跑進去抓著個夥計問了一番,各種品質的炭柴火果然都逐一漲了價。

    即使如此,買炭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這幫炭火行的真是會趁火打劫,才冷幾天就賣這麼貴,要是過冬還那麼冷,怎麼買得起噢。”

    “一連熱了這如此多的日子,炭火行的都沒什麼生意,這朝天涼了,他們能不漲價?就是往年這個季節也會漲,趁這當兒還是多買些下來。”

    “是啊,到時候要是像米糧一樣一路瘋長,那當真是沒地兒哭去。”

    “我就不信這個邪,天兒就那麼冷下來不熱了,等天晴了趕車去村裡一趟,十來文就能買一斤,到時候拉一車回來不比在城裡划算的多。”

    排著長隊的人罵罵咧咧,有人堅持要買,也有問了炭火價格後退了出去的。

    張放遠和許禾跑了城裡的幾個炭火鋪子,大的小的,價格都有在漲,但是上漲的價格不一,漲的最貴的是五文,最低的是兩文。

    先前炭火鋪子裡的大單存貨都被張放遠買了去,後頭怕又遇暖冬為此補貨不算多,現在城中的鋪子都在趁著眼下的天氣催趕囤貨,不過大雨天寒,柴火和木炭都不好產出。

    許禾心中有了些著落:“那咱們現在要不要開倉賣炭?”

    “不急,等正式入冬了再說。”

    “那成吧。”

    回村路上,兩口子看見好幾輛牛車往村裡趕,也有折返的,正如炭行裡的人所說,現在已經有城裡的人來村裡囤買柴火和炭了。

    不曉得他們村裡的人有沒有賣,兩人回去驚奇的發現進了他們村的城裡人竟然趕著車無功而返。

    進村一問才曉得,城裡人出價低,大夥兒都瞧不上價,雖說是出價已經比先前張放遠的收購高出幾文了,不過有了先前糧食漲價的經驗,村民都想再等等看。

    張放遠不由得笑:“大夥兒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不過村民這朝總算是明智了一回,秋雨落盡,獨晴朗了一日,旋即一夜裡下了雪粒子,砸的屋頂簌簌作響。

    接著便是不盡的落雪日子,毫無喘氣的時間就進了隆冬。

    泗陽城人士登時開始焦灼,冬日村野並無多少活計,可漫天的雪想出去打個豬草都不易,地裡的菜全藏進了雪裡,刨一顆白菜拔個蘿蔔都凍的人雙手發紫。

    這般情況下上山打柴燒炭更是不易。

    村戶尚且如此,城裡便亂了套一般,一頭是比往年貴許多的米糧,一頭又是不得不用的乾柴炭火。

    兩邊價格漲的人罵娘,米糧價貴是受外縣天災病疫影響,百姓手頭上多少還有些糧食,而寒潮卻是直接降在泗陽,百姓是毫無準備,炭價甚至一度越過了米糧的價格。

    老百姓整日愁眉苦臉,便是可以忍住寒不去買炭烤火,可總得燒火做飯,還是離不開柴火。

    城裡的碳火行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價格你嫌貴還不算什麼,去晚了甚至還一度斷貨買不著。

    先時城裡的百姓還嫌吃茶水說熱鬧,談論著外縣的災情,沒想到是各地有各地的悲哀,泗陽的災害在這處給等著。

    張放遠回家的路上從地裡薅了兩個蘿蔔去燉羊肉吃,縱使是他皮糙肉厚,也冷的雙手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