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愛 作品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從小就進出皇宮,少時為皇子伴讀,對天下盛名已久的熹皇貴妃自然見過,容顏之盛迷的聖上無心早朝,熹皇貴妃自然是美的,銀月面容桃花眼,媚骨天成,身姿豐腴有度,哪怕是婦人年紀了,也沒有失寵,反而愈得聖上尊寵,而長安的美人也如繁星之多啊,天下的美人都匯聚在長安了,最有名的寵妃,長安清談會的世家女郎們,哪一個的容貌都不俗,還有長安的名妓們,唯有洛陽驚蛛宴的花魁才能一爭高下…

    謝德庸回想了驚鴻一瞥過的幽州主母,好像明白了這個婦人為何能以帶孩子的婦人之身成為幽州主母了。

    試想明月當空,庭苑若積水,一盞幽燈被提於婦人雪酥手,大氅下的玄色暗金長裙盛開在她腳下,婦人回望時,黛眉輕揚,春水般的眼眸卻是似喜似憂,眉眼流轉間有種驚心動魄的成熟風韻之美。

    尤其是今日家廟,婦人穿的極為莊重冷然,就連額間花鈿也是凌厲的淡金色,偏偏眼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焦急。

    若菩薩低眉溫柔,只慈悲你一人。

    謝德庸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這樣想,直到寒風吹得他凍了一個哆嗦,謝德庸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蕭洛蘭提著燈籠在周宅慢慢找人,從慎之住的這邊開始找。

    周緒自從夫人離開後,便又喝了些酒,想著夫人今日氣惱,定是回屋去了。

    直等到月亮西沉的時候,他才拿著一罈酒起身。

    周慎之坐在一處偏僻的屋脊下方,望著漫天的煙火,周緒上來的時候,發現這小子已經喝了不少酒。

    他坐下來,將燒刀子放在自己身邊。

    周慎之並沒有醉,可是此刻他恨不得醉了才好,醉了也就不用再裝樣子,醉了就能大聲質問他的父親為何如此偏心,可他偏偏沒醉,所以他還要強撐著,要規矩守禮。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似的哭鼻子?"周緒看了一會他。

    周慎之咬牙不出聲,最後還是沒忍住道“反正我在你那也無所謂了,你也不必管我。”

    周緒抬頭看著月亮,明月照萬家啊,若年年人團圓就好了。

    "怎麼能不管,我是你爹。" 周緒見兒子眼眶通紅, 想起自己的確好些年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了,他頓了頓,道∶“你娘去的早,孫伯來信說你出生的時候就好像是病弱貓崽子一樣,聲音小的可憐,又生病又不喝奶,我當時心裡就在想你該怎麼活下去啊?”周緒彷彿回到了雁門關接到孫伯家信的時候,他聲音沒有什麼大波動,只是帶著一絲惘然。

    周慎之繼續咬牙不說話,眼眶愈發紅。

    ”那時打仗呢,我急得嘴巴里起了好幾個泡子,給你送了壓歲銅錢後,你的身體也沒好,我當時愁的整夜睡不好覺,想著要不學學南方養孩子的方法,給你取個賤名好養活。”周緒說道這裡,帶著笑意,幸而還是長大了。

    周慎之聽到父親帶著笑意的聲音,心裡愈發火大。

    兩父子坐在瓦片上,誰也沒有說話。

    周緒拍開酒罈喝了口酒,隨後倒一杯給兒子。

    周慎之梗著頭不接,也不應話。

    周緒繼續喝了口酒,隨後拎著酒罈離開了,周慎之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失態,心卻極冷,剛才言語間自己還頗為重要,如今不過兩三句也不想和他多說,他就這麼難以入父親的眼嗎?

    心裡激憤難言,酒意上頭,周慎之再也坐不住起身,要找父親問個清楚,是不是有了母親,阿妹,他在他的心裡就變成一個外人了?是不是這樣!如謝德庸所說,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從前對他的愛也隨之消失,如果真是這樣…

    周慎之發現根本無法接受這樣,他憤怒的踢了一下瓦片,瓦片摔碎的聲音在地面下響起。

    “聲音小點,你母親在明心堂那休息了。”

    父親聲音在另一側響起,周慎之一怔,他上前跨過屋脊,發現父親雙手枕頭,睡在瓦片上,身邊就是酒罈。

    “兒子過來。”周緒笑道。

    周慎之發現自己被父親擺了一道,陰沉著臉坐在父親身邊,兩人因剛才的事,氣氛不再那麼緊繃,但也沒緩和,就僵持在那。

    “給。”周緒從錦囊裡拿出壓歲銅錢。

    周慎之握緊拳頭,不去拿。

    “真不要啊,你小時候的那個纏著綵線的壓歲銅錢弄丟了,這個是最後一枚了。”周緒不在意的拋了拋銅錢∶“既然不要,我就丟鏡湖裡了。”說罷,長臂一揮,將其拋到夜色裡,甚至沒有給周慎之反悔的時間。

    周慎之立刻抬頭看向黑暗處,豁然站了起來,頭腦空白一片,身體先大腦踏出一步,周緒將兒子拽下來,將自己的東西給他。

    周慎之坐下來,低頭望著手裡的壓歲銅錢。

    眼前頓時有些模糊,一點冰涼滴在小字上。

    上面的四個小字隱約可見。

    “你母親想的字。”周緒望著夜空。

    周慎之緊緊握著壓歲銅錢,上面的四個小字微微碎手,很簡單的四個小字,就是平安喜樂,周慎之想到了幼時帶他的乳母,是母親的人,那時他稍微懂事些,知道自己沒有親孃也沒覺得哪裡不好,因為他到哪都有人陪著他,哄著他,順著他,乳母看他的目光卻經常悲傷,後來他長大了,乳母因思鄉身體不好,周慎之便讓她回潯江榮養著,反正他也經常去舅舅家,所以對離別也沒多大傷感。

    離別那日,乳母在無人處抱著他,摸著他的頭,默默落淚,聲音輕輕的∶“少郎君,你娘臨終前對你就一個心願,平安就好,你一定要平安,平平安安的。”

    周慎之泣不成聲。

    周緒聽著兒子的哽咽聲,喝了口酒∶"你對陸家有情誼,所以才能在知道陸家所作所為後無動於衷,因為蘭娘不是你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