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在山陽 作品

第25章 沖喜

    葉笙有點想笑。

    可是他不習慣笑,也就懶得笑了。一點一點地撥開黃怡月手指。葉笙垂下眸,把那塊鏡子輕輕放到了黃怡月手裡。他站姿筆直,清瘦的腰桿似雪中竹,聲音輕而淡:“黃怡月,宴會結束了,合作愉快。”

    黃怡月聽著葉笙寡淡的語氣,血液都僵冷。

    鏡面冰冷鋒利,她好像被葉笙放了一片刀到手中,稍不留神就會被割得血肉模糊。

    “笙笙……”黃怡月唇瓣顫抖開口。

    葉笙沒有再理她,抬步就往門口走。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是他心中所有戾氣和恨的根源。

    1444列車廂上,每次他偏頭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群山,記憶好像也隨著時空倒帶回到每一個飢餓、寒冷、為貧窮折磨的雨夜。剛出生時,差點被母親用手掐死,差點被父親活埋後山。

    外婆跟他說生恩厚重,跟他說成年人的迫不得已。可繼拋棄侮辱唾罵欺騙後,黃怡月終於用威脅用謊言把最後一層假象撕毀。他相信外婆在天之靈,也不會再說出讓他“原諒”的話。

    黃怡月的擔心是對的,他就是怪胎。

    就從那面鏡子開始吧,讓她看看自己生下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怪胎。

    “笙笙!”

    黃怡月想到謝嚴的吩咐,一下子急了,踩著高跟鞋跟出去。但是葉笙並沒有走太遠,因為走廊對面緩緩走來一堆人,堵住了他。秦家家主秦思遠,一堆黑衣保鏢,還有洛興言。

    洛興言手裡拿著一個平板,站在迴廊裡頂著一頭囂張的紅髮,笑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眼神挑釁地看著葉笙:“哎喲,又見面了啊?”

    秦思遠跟在洛興言後面,表情有點僵硬,不知所措。

    葉笙挑了下眉,一臉“我跟你很熟嗎”的冷漠臉。

    洛興言說:“急著走幹什麼,回去,咱們好好聊聊。”

    葉笙不為所動。

    洛興言嚴肅拉下臉:“葉笙,我現在是以非自然局s級執行官的身份跟你說話。”

    “你的籍貫,你的學校,你的親人,還有你的朋友,我都跟政府聯繫調出來了。現在不聊,去淮安大學我們也還是要聊的。”洛興言心情還不錯,小麥色的皮膚上笑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他不無惡意地戲謔說:“太子妃配合一下調查唄,別讓我們為難啊。”

    他有個屁的親人朋友,不過他的籍貫學校是擺在那的。

    葉笙被他一句太子妃雷得頭髮發麻。

    心想,他真的是跟非自然局有仇。

    洛興言道:“進去說吧,剛好秦老爺子也在裡面,我可以兩件事一起搞個明白。”

    葉笙天煞孤星一個,看洛興言這態度,想要徹查的估計多半是洋樓的事,他頂多算個目擊證人。

    葉笙扯了下嘴角,沒多說什麼,跟著進去了。就當給那些枉死在手術檯上的妻子討個公道。

    房屋內,秦貝和女傭正圍在直翻白眼的秦老爺子旁邊,不斷地給他喂藥喝水,幾片藥幾杯熱水下去,秦老爺子情況終於慢慢好轉。

    他視線剛恢復清明,就看到門口葉笙去而復返,他後面還跟著一堆人。

    秦老爺子愣住。

    洛興言幾乎是一眼就看出輪椅上老頭身上的異樣。

    他是執行官,離開那棟洋樓前順手把冒出來的鬼孩子都清理了,可那些鬼孩子好似是源源不斷的清除不淨,霸佔整棟樓。

    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老頭。

    洛興言抱著平板直接坐了過去,坐到沙發上道:“你是秦文瑞?”

    秦老爺子知道他的身份,大駭過後是心驚膽戰,點頭顫抖說:“對。長官找我有什麼事嗎?”

    洛興言也懶得跟他廢話:“問你點湖對面洋樓的事。”

    秦老爺子臉色一邊,求助一般地看向秦思遠,可秦思遠只能愛莫能助地朝父親苦笑一聲。

    洛興言開門見山:“你直接告訴我吧,四十年前你在一樓右邊走廊盡頭的房間裡,拿繩子關的東西是什麼。”

    秦老爺子臉色煞白,差點又要暈過去,可是洛興言那雙虎豹一般的眼睛森冷盯著他,這種壓迫感讓他知道,哪怕暈過去,非自然局也有方法逼著他吐出真相。秦老爺子冷汗涔涔,手抓著輪椅輪子,喉幹唇燥,不知道怎麼開口。

    洛興言繼續道:“床的四角都有鐵鏈和麻繩,上面還有乾涸的鮮血。秦文瑞,你說,那裡面到底關過什麼?!”

    他驟然拔高的聲音像針一樣刺在秦老爺子腦海中,逼得他不得不回想,那些充斥著瘋魔詭誕的血色過往。心臟一抽一抽的痛,秦老爺子終於崩潰,澀聲道:“裡面……裡面關著我的第三任妻子。”

    洛興言皺眉:“關著你的第三任妻子?”

    秦老爺子點頭,語氣頹喪:“對,她在懷孕時突然患了瘋病,經常自殘。我怕她傷到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於是把她關在了那間房子裡,綁住了四肢。”

    洛興言:“什麼瘋病?”

    秦老爺子:“不知道,就是胡言亂語,喜歡咬自己,偶爾還會用尖銳的東西捅肚子。”

    洛興言:“後來呢,她去哪兒了?”

    秦老爺子沉默很久,啞聲說:“她……她死在了分娩的手術檯上,在承恩婦科醫院。”

    洛興言在電腦上敲下承恩婦科醫院六個字。

    葉笙垂眸玩著手機裡的小遊戲,他既然選擇留下,就是打算幫著把洋樓的事徹查清楚,聽完秦老爺子的話。葉笙漠然出聲:“第三任妻子?”

    他突然開口說話,現場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那種淡然的語氣和態度,好像他本來就是位高權重過來質問的人。

    秦老爺子甚至顫巍巍點頭:“對,第三任。”

    葉笙冷冰冰說:“你第一任妻子是島城的一位富商女兒,結婚到離婚三年沒有生育一兒一女。第二任妻子是個明星,因為羊水栓塞死在承恩婦科醫院手術檯上。你確定你說的是第三任不是第二任?”

    秦老爺子手指驟然抓緊輪椅,臉色惶恐又愕然地看向他。

    葉笙繼續說:“我在你曾經住過的地方發現了複方玄駒膠囊和生精膠囊,你有重度弱精症,第一次婚姻三年沒有讓妻子懷孕,可是後面兩段婚姻幾乎是前三個月就有了孩子。兩位妻子又都離奇地死在分娩手術檯上了,要不要解釋一下。”

    洛興言打字的手頓住了,他抬頭詫異地看了眼葉笙。

    葉笙雙腿修長,隨意坐著都好看。說完這些話他就收回視線,往後靠,重新玩著自己的手機去了。低下頭,膚冷如霜,下顎線緊繃。

    葉笙的一連串問題下來,打得秦老爺子措手不及。也讓洛興言發現了端倪。

    洛興言抬頭。

    “你是不是很清楚你妻子為什麼發瘋?”秦老爺子臉上毫無血色。

    這時候秦貝開口了。

    “我清楚。”

    他摁住爺爺的肩膀,鼓起勇氣面對洛興言的注視,深呼口氣,緩緩開口:“我還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兩個女人心甘情願的。”

    “那個小明星和爺爺結婚後,就一直想要懷一個孩子。爺爺當時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體問題,積極聯繫醫生治療。可是小明星等不起,她瞞著爺爺偷偷去請了送子觀音,還託神婆要了一些民間的土方子。每天都在喝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我不知道她死在手術檯上是不是因為這個,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沒人逼她。”

    “至於爺爺的第三任妻子,只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和前面的小明星一樣的急功近利。甚至這位女士出生孤兒院,沒有任何依靠,舉止更為瘋魔。不知道在家裡搞了什麼邪門的東西,懷上孕後發了瘋,爺爺怕她傷害自己,才把她關了起來。”

    “爺爺的子嗣大多都是由第四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奶奶生下的。我只能說,在這件事裡,爺爺一直都是受害者。”

    “就因為那兩個瘋女人用民間邪術求子,他被邪祟纏了十幾年。”

    洛興言在平板上敲下了“送子觀音”“神婆”兩個詞,對於秦貝的話沒表露態度。

    “你們秦家監控那麼多,就任由那兩個女人在家裡搞這些?你爺爺真的完全不知情?”

    秦貝早就想好對策,面不改色說:“爺爺不知情,他以為就是些幫助生育的中藥補藥。爺爺相信妻子,並沒有深究。”

    洛興言話鋒一轉:“為什麼我得到的資料裡,好像你爺爺才是接觸神婆道士一類人士比較多的人。你爺爺最近又要結婚了,娶妻沖喜是道士給出的方法,對嗎?”

    秦老爺子唇抿得發白,手顫抖得跟帕金森症一樣。

    秦貝能在秦家站穩跟腳全靠老爺子的喜愛,關鍵時刻肯定要拉出人來為他擋槍。他想也不想拖謝嚴下水,看了眼黃怡月,而後說:“是道士給出的方法,可道士不是爺爺聯繫的,是謝家家主聯繫的。”

    黃怡月一愣,傻傻地看著秦貝。

    秦貝沒理會這個蠢女人,自圓其說道:“爺爺的兩位妻子都死在謝家的私立醫院,謝嚴一直心有愧疚,這些年一直為爺爺找解決的方法。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叫謝嚴上來。”

    洛興言沒說話。

    秦思遠在旁邊一直出汗,他對秦老爺子的事完全不瞭解,甚至都沒秦貝清楚。只想這一切快點結束,聽完這段後馬上偏頭對保鏢說:“你去把謝嚴喊上來。”

    葉笙推箱子已經玩到第十五關了,順便回了幾個寢室群的消息。發現謝家的人被牽扯進來後,他一點都不驚訝。當然,他對某些事情遲鈍得可以,聽到了沖喜再婚也完全沒聯繫到自己身上過。畢竟這是完全顛覆他認知的東西,大門之後的新世界。

    關於秦老爺子的質問暫時告一段落。

    洛興言終於把目光放到了今天要處理的第二件事上。

    “葉笙,現在我們來聊聊你的事。”

    葉笙:“?”

    他有什麼事?他不是一個過來配合幫忙調查的熱心市民嗎?

    洛興言忽然從平板上調了一張圖出來,是一段監控。葉笙從湖對面回宴會廳的一路,明顯是用動物視角觀察的,人影樹影都是一片淡青色,唯獨在葉笙身邊輪廓似乎帶著一層淡淡的紅。

    “我在你身後放了螢蟲,螢蟲觀測到你身上有屬於異端的靈異值。”洛興言的表情比剛才質問秦老爺子還要嚴肅:“雖然靈異值微弱,可螢蟲感知靈異值的條件苛刻,如果異端在你身體之內外顯的模樣都是這個樣子,說明它的真實等級不會低。葉笙,你到底是誰?體內有什麼東西?你今晚又為什麼會在那棟樣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