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144章 千啟明的病

    門房就笑:“這是太老爺留下來的規矩,他說自己有手有腳不要人伺候,老爺買回來的奴婢,總被他帶去唸書,他說做奴做婢的都是苦命人,他也是苦命人,苦命人之所以苦,就是因為沒有唸書的機會,唸了書說不得還能中狀元,這麼幾次家裡也就沒下人了。”

    只是千啟明身體太弱,千老先生的夫人比他小得多,活到今天,也年紀大了,這才僱了兩個婆子回來。

    如今千家一共也只有四個下人,一個守門,一個跟著千啟明,兩個婆子跟著太夫人。

    都是沒有賣身契的自由身,門房的弟弟如今就在學裡唸書,老爺說他或許可以中個秀才。

    張知魚想起那天光鮮亮麗的千啟明和千老爺有些不信,等走到房裡,才看到除了千啟明穿的錦緞,千家所有人都穿的普通棉布,千老爺身上的衣裳都被洗得發白了,正皺著眉湊在床邊。

    一個人是不是裝樣子,不是看他在外頭怎麼樣,而是看他在家裡是怎麼做的。

    千家是真正的清貧之家,千老爺官至太傅,家裡也不過只有這幾個不得不用的僕從而已。

    千老爺看著張知魚和顧慈進來便眼睛一亮,趕緊給他們讓了位置。

    千啟明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捂著胸口,直喊難受。

    張知魚看他的的嘴都有些紫了,忙脫了他的上衣去按他的心口,取了一根長長針從心上一寸處緩緩扎進去轉了轉。

    千老爺就聽到兒子身上有噗噗噗的氣聲順著針尖出來。

    等沒了動靜,張知魚拔了針,千啟明嘴上的紫色也散了,還大口大口地吸氣。

    張知魚知道他是被嚇怕了,現在吸氣是求生本能,便跟千老爺說:“你們先跟他聊聊天,讓他心緒平下來,不要說大悲大喜的事,容易出事。”

    千老爺絞盡腦汁地開始想話兒。

    張知魚盯著這兩父子,和顧慈站在一起,摸著千啟明床上有些毛了邊的被子,嘆了口氣。

    比起壞人做壞事,好人做壞事總是更叫人難受。

    連千啟明都是這個待遇,已經很能說明千家是真的誠心幫助學子,但這樣的人卻害死了從底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顧玄玉。

    千啟明看著她的手,笑:“我爹都還在用紙被子,我身體不好。已經是家裡最奢靡的了,每年朝廷發下來冬衣冬被都只有我在用。”

    棉布太貴,民間很多百姓不說毛邊的被子,就連紙被子那也是沒有的,都靠不怎麼遮風的草硬扛。

    現在大周還沒有棉花,但造紙術卻早就有了,江南還好些,別的地方的百姓,買不起布,不少都穿的紙衣裳,貧苦人用的是麻紙、樹皮紙,張知魚以前練字用的就是這種,價格很低,做成衣裳也很方便。

    當時在南水縣,何縣丞要節約錢,把東西寄回去給鄉里的學子用,他也經常穿紙衣裳,只不過是用楮皮紙做的,更厚實好用,這種紙衣的禦寒效果要好得多。

    千家要幫助學子唸書,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他們在外頭穿得光鮮,在家裡卻這樣落魄了——只怕這些衣裳也是用朝廷發下來的被單改的。

    大周每年十月初一,都會給上上下下的官員分送禦寒的冬衣和棉被,越大的官兒得到的東西越少,像張大郎這樣的九品官兒,每年都能帶三床被子三件冬衣回家,張大郎說大周天氣熱,以前的朝廷還有給下頭髮炭火的,神京的五品官兒在殿外,不注意保暖可能一下朝人都硬了。

    大周有前車之鑑,在這上頭格外注意些,所以當官兒好真不是一句空話,再窮的官兒冬日也能有禦寒的衣裳,莊稼人捨不得買就只能忍著。

    張大郎當官兒的時候張家已經不窮了,阿公和阿婆都激動得淚眼汪汪,就是因為冬衣貴重,張家上下都只能買給最大的,大的穿小了就改給下頭的孩子。

    誠然張大郎可以有很多好處,但是張家人是一分都不會收的,大家都是街坊都是最下頭的人,往年還挨在一處取暖,今年當了官兒就翻臉不做人,張大郎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所以張知魚雖然沒有蓋過紙被子穿過紙衣裳,但對這種清苦的環境一點也不陌生,顧慈從小就在張家,張傢什麼情況也清楚得很。

    但兩家註定成仇,千家縱然有萬般好,對他們也只是害死顧教諭的元兇。

    千老爺慈愛地摸摸他的頭說:“紙被子算什麼,小時候爹跟著你阿公在外頭請人來家裡教學,什麼苦沒吃過,如今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千啟明跟千老爺聊著天,很快就喘勻了氣,張知魚又給他把脈,不知怎麼她總覺得千啟明皮下有東西再動,只是仔細一摸,又不見了影蹤。

    張知魚看了千老爺一眼,又閉眼摸起來,詭異的感覺又一閃而過,想到那些生血,她心裡有了術,小心地取針扎入千啟明的五臟。

    有蟲

    千啟明只覺得渾身上下血液裡似乎都有東西外爬,癢得面色通紅。

    千老爺有些不忍,問:“明兒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連心上都有蟲了,所以這麼些年他才寢食難安,張知魚想起顧教諭的心,冷聲對千老爺道:“你給他喝生血,以為是在救他,已經快把他害死了。”

    千老爺怎麼能相信自己廢了這麼大的工夫,才把兒子養到現在,結果卻害了兒子?他看著兒子喊道:“不可能!”

    張知魚見他不信,便取來針,扎破千啟明的手指,又從千老爺身上取了一滴血,放在千啟明的血旁邊。

    慢慢的,大家就看到千啟明的血在朝千老爺的動,一炷香過去,這滴血就已經爬到了千老爺的血上。

    千老爺臉色鐵青,捂著心口倒在凳子上,看著兒子瘦成一團,顫聲道:“明兒大夫不斷,從來沒有人說過他生了蟲。”

    “淡水金魚本來就少,可能它血裡的蟲跟大夥兒認識的不一樣,有些怪異之處也說不定。”張知魚道:“要驗證此事也不難,你隨意取血和生肉過來,只要我的判斷是真的,最後都會變成這樣。”

    千老爺覺得這是血濃於水,但心裡也怕兒子是真出了事,很快就取了指甲大一團鮮魚肉放在碗裡。

    一屋子的人都圍著桌子打轉兒,目不轉地瞧著,果然一炷香後這滴血就又爬到了還有鮮血的雞肉上。

    千老爺臉色大變,抖著唇道,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明兒的藥方是老岑神醫開的,他怎麼可能害我的兒子?”

    張知魚冷了聲音,收好藥箱道:“你不信,就換了他來,找我做什麼?”

    顧慈拉著魚姐兒就往外走。

    先不說神醫早就作古,千老爺是真的疼愛這個兒子,在他眼裡,一切都比不上千啟明的性命,人還沒反應過來,就開了口挽留:“只要小張大人能夠救他一命,休說魚血,就是叫我一輩子不碰葷腥也甘願。”

    張知魚看到千啟明奄奄一息的樣子,又看顧慈,顧慈道:“你只要跟著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

    張知魚回頭看著一屋子的人,道:“你們都出去,我給他針灸取些毒血出來,這套針法我師父不讓外傳,用針的時候外人不能在場。”

    這個外人自然不包括顧慈,

    千老爺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看顧慈,咬著牙帶人出了門子,吩咐小遊守在門上,自己還回了堂裡等消息。

    張知魚支走了千家人,便取了針讓千啟明脫了上衣,慢慢給他扎進去。

    完了又遞出去一張藥方,讓小遊去抓藥,道:“文過慢慢熬三刻鐘,好了就端過來給他吃。”

    千啟明躺在床上,雖然精神頭很差,但眼睛卻亮亮的,道:“你能治好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