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137章 無類樓

    二郎年歲越大,更知人色,聽到顧慈說要做飯,便溜達著往李氏腳底下鑽,任人如何叫喚都不出聲。

    大夥兒看著顧慈笑得打跌,李郎直接出了門子便賴在外頭不想挪動。

    張知魚看著小舅決然的身影,哼哼兩聲,掉頭就帶著幾個夥伴上外頭買菜,姑蘇人如流水,各處都是食攤,魚蝦河蟹要多少有多少。

    張知魚小聲地跟顧慈道:“我從家帶了娘做的紅鍋料,咱們上外頭弄些牛羊肉,拿回去片著燙了,出一身痛汗多快活。”

    才不怕阿公個老怪物呢!

    雖然張顧兩家人都不怎麼吃辣,但偶爾一回也很痛快,夏姐兒一張嘴再沒有挑食的時候,頓時口水直流地跟著大姐往外走。

    顧家在的巷子長,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只見得著上頭硃紅的漆,若非裡頭有熱烈的花枝吊在牆上露出點兒鮮活氣,張知魚都覺得跟鬼屋似的,一路上便說著聊齋話兒給幾人聽。

    高仁高軒兩個膽子沒老鼠屎大的人,滿頭大汗地跟在個小的身後,看哪都覺得鬼影重重。

    顧慈和夏姐兒兩個打小便聽到大,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幾人走了一刻鐘,還沒走出巷子,太陽都還在頭上,一路上熱氣蒸騰,又潮又悶。

    顧慈流了一身汗,也不覺得難受,反而瞧得新鮮,這麼多年不曾回來,他對姑蘇的印象也只有那個荒宅似的家,周圍的景色是早忘了的,只是舊地重遊,隱隱約約也有些熟悉起來,拉著魚姐兒道:“以前我爹在的時候,夏天也常領著我和娘出來轉圈兒,我走不遠,這條巷子就是最常來的了。”

    張知魚看他不住地瞧,憐愛地問:“小可憐,沒有孩子跟你玩兒麼?”

    顧慈小時候一直穿裙子,巷子裡的小孩兒都非富即貴,性子跟竹枝巷子天差地別,竹枝巷子的孩子最多也就是打個群架,回家撅起屁股捱揍,但在紫帽巷,就是歲的小孩子,也懂得罰下人不吃飯了。

    顧家是泥地裡開出的花兒,跟這些人家本來就玩不到一處,孩子們自然逮住他取笑,別說一塊兒玩,不受欺負就已經很好。

    只是吃過的苦頭多說無益,顧慈此刻心如暖水,半點不想將往日的難事說給魚姐兒聽,反絞盡腦汁地回想。

    他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姑蘇確實有一個玩伴,只是竹枝巷子好玩的太多,這個只見過幾次的小夥伴轉眼就被他忘了,事情過去這麼些年,想起來很有些艱難,

    眨眼的功夫,路已經走到了頭,夏姐兒戴著一腦袋東拉西扯的花兒,趴在大石獅子上頭看大姐,驚呼:“好大的魔獸!”

    張知魚將人拉下來,看著半人多高的石雕,正要出聲兒,顧慈卻忽然道:“我想起來了!”

    大家都側頭看他。

    “小時候我也有一起玩兒的人。”顧慈笑:“只是那年我病得太重,後來好一些爹又走了,所以將這事兒給忘了。”

    大家都面露不忍,張知魚掏出帶的冰水給他消暑,夏姐兒都把先頭摘的花兒分了他一些。

    這樣用力才能想起一個玩伴,慈姑小時候也太苦了。

    顧慈卻不這麼覺得,道:“當時我爹還在,我們家在姑蘇有這麼大的宅子,吃喝不愁,日日換新衣,這樣的日子已經比精打細算才能吃飽肚皮的人家好多了。”

    但不是餓肚子才是受折磨,夏姐兒想到一碗碗的苦藥,就有些膽戰心驚。

    顧慈笑:“這話正是,那會兒我年紀小,連什麼叫死也都還不知道,就更別提怕了,最大的憂愁也就是吃藥太苦。”

    但這種日子,也是窮人家盼不來的,所以他是真不覺得自己苦,竹枝巷子裡的孩子吃肉都得逢年過節才能吃,日日家裡都有做不完的活計,這樣操勞何嘗又不苦?

    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苦處,活在世上誰也不容易罷了。

    顧慈自己都這麼說,大家也就歇了同情他的心思,夏姐兒想到自己小時候肉都沒得吃,還把花搶了回來。

    張知魚問他:“怎麼從不見你說這事?”

    顧慈摸著石獅子道:“當時太小了,看著它也才想起來這事,那時候我們最常在這兒蹲著玩。”

    當時的小夥伴也跟他一樣,都是先天不足的病秧子,顧慈是五臟都弱,那個孩子卻是心疾,經常心疼得厲害還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