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107章 買到船啦

    *東窗事發

    張知魚懷揣地契船契,一連幾日都在尋思怎麼跟家裡說,眼見著天越來越熱,總不能叫船和鋪子白放著不住人,那可不虧慘了,對於一個小財迷來說,虧本比挖肉還疼吶。

    幸而張家最近喜事多,整日又忙又樂,就說張阿公吧,自從一躍成了竹枝巷子、大桃鄉乃至保和堂眾老頭裡第一個寫書的,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堪稱煥然一新,對著趙掌櫃也敢叫聲趙老弟了。

    又因置了幾百畝地,了結了好大一樁心事,這老錢串子最近對錢都不甚上心了,蘿蔔地也不管了,只埋頭寫書,筆桿子都咬壞幾隻,還挑燈夜讀,托兒媳買了幾幅豬腦吃下去,企圖一書封神,二書得道。

    只寫醫書是個慢活兒,跟張阿公一日成神的心境很有些不搭,一著急他就有些上火,鬍子焦黃,嘴上還起了一圈燎泡,又連吃幾幅黃連水平了心境,才將初稿搞出來。

    此書廢了這大忙人一個月的時間,蘿蔔地草都躥得比苗深時,張阿公方滿面紅光春風得意地宣佈閉關結束。

    張知魚抱著地契在阿公門口已溜達了不少時日,因先前笑了他兩回,便始終沒敢邁出這步,要知這小老頭還很有些記仇,張知魚兩歲時在他院子裡挖了一點土,都能添油加醋地嘰咕六年多,更別提傷了這顆充滿墨香味兒的書心了。

    此日正逢張阿公完稿,心曠神怡之際揮手召了眾蘿蔔開會,張知魚聽完一亮,笑道,就是今天了!

    那頭端坐高堂的張阿公猛然打了個噴嚏,心說這是銀砸惦記他老人家啦。

    一眾猢猻在底下捧書苦讀,張阿公將稿子小心翼翼地訂成一摞,有心叫校稿前讓家裡給點兒意見,誠然他自覺自己進步的空間已經很小,但始終還是有一絲餘地不是。

    當然,此事的真相是張阿公那打油詩給眾蘿蔔在院裡唸了幾回,好幾次出門他都幻聽周圍有笑聲,日子一久就有些沒底,他又是個愛面子的小老頭,在外是萬萬丟不起這個人的,兒子兒媳就更不行了,若有個不是,叫他如何挺直了腰桿子做這個當家人。

    遂眾猢猻便領了這頂要緊的差事,張知魚心裡有事走得就慢些,張阿公又豈會專等她一人,所以張知魚人還未至,就已經聽到阿公和小妹小姑嘰裡咕嚕的討論聲。

    張阿公道:“你們看前頭十頁紙也就罷了,後頭的東西你們看不懂,也不需要看。”

    張知魚跟院子裡散步的小關公公嘀咕:“阿公這是隻要贊成不要反對,也太□□。”

    眾孩子也困惑:“怎不叫看後頭的,莫非羞於見人?”

    張阿公險叫氣死,心說,專業意見問這幾個小猢猻,那不是對牛彈琴麼,保和堂眾大夫跟前兒還不夠他還顯擺的,跟幾個牙齒漏風的小破孩說什麼。

    便罵:“你幾個至今連穀子都還分不清,倒想指點大夫行醫了。”

    幾個小的憤憤:“我不會分,但我會吃!”

    張阿公充耳不聞,訓道:“趕緊看。”

    張知魚多少也知道阿公怎麼寫的,畢竟這書的第一責編可是她來著。

    張阿公不僅對寫書有一套,對賣書也很有一套,不知是不是那箱金子的聖光讓他得到了淨化,竟然無師自通地學起葉二郎賣貨的手段來。

    那日小林掌櫃說外頭有許多人想看他寫養娃經,張阿公便忽然開了竅,私下跟魚姐兒商量,不若序就寫如何養娃,兩兩捆綁,既叫想看孩子的有了想看的,又叫想看醫書的有了想看的,豈不是一書兩賺?

    小關公公聞言便說:“你們家人真的是天生的錢串子。”又云,“江南人果然風氣不同,寫書的考學的說起生意,都一套一套的。”

    屋裡已經討論開了,張知魚還在院子裡磨蹭,鬼鬼祟祟地蹭到小關公公身邊,小聲說,:“小仁叔。你幫幫我,到時候給我求情。”

    小關公公不樂:“什麼小仁叔,聽起來一下像鄉口挑大糞。”

    張知魚從善如流:“關大俠,眼前有一位小女子正需要你的拯救。”

    關大俠聽人耳軟,沉思片刻,終是點頭應了下來笑:“到時捱打,我可以將你提到房樑上坐著,乾爹自然就打不著你了。”

    張知魚才不願意站在房樑上,心說,這聲大俠還不如說給夏姐兒聽,起碼夏姐兒能為她站起來跟阿公對打,且阿公點燈熬油眼下青黑,夏姐兒還有些勝算。

    小關公公笑:“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給你琢磨琢磨。”

    話音未落,張阿公瞟到了門口的大孫女,笑:“張知魚,請坐。”

    張知魚同手同腳含淚入席。

    張阿公皺眉,覺得這孩子今日有些上不得檯面,不就是在眾人跟前說說自己的想法麼,這就怯場了,看來以後還得練練。

    張知魚正想開口,張阿公數了數,見人到齊了,清咳一聲後便挨個點名,大桃今日回鄉去了,張阿公在本子上狠狠記了一筆方看著下頭撫須笑問眾人,言道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地方,大家都提出來叫他瞧瞧。

    張知魚每次想插嘴都被阿公按了下去。

    阿公覺得,最好的捧哏得留到最後,那時,才叫一個掌聲如雷呢。

    夏姐兒幾個,字還認得不大全,阿公還寫得跟鬼畫符似的,幾人又不敢吱聲看不懂,遂連蒙帶猜囫圇唸了一遍,也不知寫了個甚意思,只見上頭有好些雞骨人骨圖。

    幾個孩子用手臨摹一回,都笑開了,覺得可怕沒有,可愛倒是有一點。

    夏姐兒看著雞骨頭就想起外頭的走地雞,想起走地雞就想起娘做的蘑菇雞,開堂不過幾分鐘她竟咽起了口水,給張知魚嚇得直把她的脈,懷疑小妹是得了癔症。

    夏姐兒好容易收回口水,便站起來衝阿公提議:“阿公,我有話兒說。”

    張阿公笑眯眯地看她,覺得小孫女也進步了不少,果然讀書使人知禮吶,便和藹地回:“說來給阿公聽聽。”

    夏姐兒頓時眼冒綠光:“我想吃兩隻雞看看骨頭,不然怕玷汙了阿公的書。”

    “兩隻?”張阿公破了音,“這般大的肚皮,倒要兩隻雞來填它,再大的家業交到你們手上,我看轉眼也得敗個精光!”

    又道:“簡直是夏蟲不可語於冰!”

    說完,揮手讓夏蟲坐下,又看了水蟲一眼,暗暗揣測,這個是兩隻雞,這個就是兩頭牛了,一屋子家禽走獸,不聽也罷。

    思來想去,張阿公覺得還得問魚姐兒,便是誇讚這孩子也能誇到點子上些,就是闖禍時鬧得也比這幾個大,但最近家裡一片欣欣向榮之景,完全沒有可供她闖的禍,便樂呵呵地指著魚姐兒起來說說。

    張知魚看了姑姑和妹妹一眼,皺眉思索了一下,想著阿公今兒精神不錯,身子骨也還算強健,方說:“阿公,我對你的書沒有意見,但我給娘買了船,還給小舅買了個院子。”

    “買船買屋子啊,不錯不錯,坐下。”張阿公笑著點頭,又道:“原來有問題的是你啊。”

    說完,眼前一黑,問:“你說什麼?”

    張知魚有些肝顫:“我買了鋪子和船給小舅和娘。”

    孫婆子火速起身關了大門,如今張家也算有些臉面了,打孩子都不叫哭聲傳出去。

    張阿公倒沒發火,只問:“你買了多少錢。”

    張知魚對家裡是不會撒謊的,遂老老實實地說:“不多不多,也就四百兩吧。”

    “四百兩還不多!”張阿公險叫痰卡住嗓子。

    其實張知魚說的是真心話,如今張家還真拿得出這筆錢。

    雖然跟別的富戶還不能比,但他們家也是吃喝不愁的小康之家了。

    有地請人種,春秋就有了收成,紫茉莉再過幾月賣了也是進項,況且她屋子裡還剩了百多兩銀子沒動,家裡還有百多兩,阿公寫書賺的二百兩還不見他拿出來花呢。

    所以,無論如何這四百兩對如今的張家來說,都是能拿得出而不用傷筋動骨的錢。

    只是張家一直掙扎在溫飽線上,除了買地還從來沒有一下子花過這麼大筆的錢。張阿公先前還給二百兩嚇軟了腿,四百兩豈不是兩隻手也嚇軟了,倒時寫書用嘴就是她造孽了。

    顯然張阿公也非吳下阿蒙了,有那七百兩銀子打底,他老人家聽後雖然心已經跳到嗓子眼,但想到家裡的存銀到底嚥了下去。

    只孤零零地對著門神像拜了兩拜,再回首已是老花眼,想起往日的王阿婆買藥都得讓兒媳婦做活補貼家用,忍不住感慨道:“咱們家前十年,拼了老命,雞屎都恨不得存起來賣,最後才攢下幾十兩銀子,如今竟然已拿得出四百兩來買船買鋪了,可見我這個當家人做得還不算差,閉了眼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眾孩子都記不得往日苦了,聽阿公一說也嘆起來,夏姐兒笑兩聲道:“阿公怎娶上媳婦兒的,我娘說不叫我嫁窮漢子呢。”

    張阿公給這孩子問得一愣,仔細琢磨一回,才臉紅道:“約莫我那會兒長得俊吧。”

    王阿婆正靠門上看他幾個演大戲,聞言忍無可忍留了一句話:“傻子,那是因為我瞎!”說完拉著女兒便回了房。

    前世不修,這輩子遇見這麼個老冤家!

    幾個孩子哈哈大笑,唯獨魚姐兒憋出內傷,她還有事兒在身,很不敢得罪阿公吶。

    張阿公臉皮跟小庫房似的都蹭蹭長,當下便宣佈散會,面色如常地拉著魚姐兒嘆一回後,又問她買的是什麼鋪子什麼船,待魚姐兒一一說了,他就摸摸孩子的頭道:“你帶著小姑妹妹去玩兒吧,這些事暫時還用不著你操心。”

    先前他就知道,這孩子一直心心念念要給娘買船開鋪子做生意,心裡也有點兒數,此時得了消息也不算特別驚訝,怎麼說也是他教過的孩子,是個什麼性子自己還是知道的。

    而且魚姐兒賺的錢,大頭已經拿給了家裡,她想補貼外家和娘,也是她的孝心,世上哪有不許孩子親外家的道理呢。

    晚上李氏回來知道了這事兒便忍不住紅了眼睛,想著女兒不僅給她買船,還連李家都考慮到了,便將人攬在懷裡道:“那你身上豈不是沒錢了。”

    張知魚笑:“還有呢,沒有我也會賺,如今給娘買鋪子,以後我還能給家裡買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