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68章 杏林張家

    這一齣戲唱得極好,等回了家幾個孩子在飯桌上都還在回味。

    夏姐兒靠在大姐身上問:“他們真的死了?”

    李氏笑:“都是演戲,你後頭不是還看到他們出來唱第二遍了?”

    夏姐兒皺眉點頭,覺得還有些不對。

    李氏垂眼掃了下興致不高的孫婆子,給她夾了一筷子蜜藕在碗裡。

    小孩子有了吃的,轉眼就把心事拋在腦後——反正吃完了再想也不遲,事情又不會跑了。

    張家只有這一個傭人,往上數到沒進化的第一隻張家猴子身上,張家人都是從來沒富過的,現在有了點錢都是自己吃什麼,孫婆子也跟著吃什麼,一個飯桌上,有些話兒就不好說。

    孫婆子和梅姐兒守家照顧王阿婆,幾個人都未曾去。

    在家討論這事難免會揭孫婆子傷疤,對她,家裡人都說的是出門吃張大郎同僚的酒去。

    孫婆子活了這些年,心裡亮堂堂的,心底嘆了口氣,私下喊了夏姐兒,掏了把花生糖給她笑:“裡頭的戲都是怎個唱法兒?”

    夏姐兒得了大姐孃親囑咐,支支吾吾地不出聲兒,她淘氣歸淘氣,卻不曾騙過人,故此口水流了一地也沒說出半個字,反把花生糖往孫婆子嘴裡塞道:“我吃了糖嘴裡頭甜心裡也甜,婆婆試試。”

    孫婆子給她逗得噗嗤一笑,嘎吱嘎吱把花生糖嚼了一個,又將剩下的放到小荷包裡,抱著她道:“往後我就跟著你跟魚姐兒去。”

    夏姐兒點一回頭,困惑地笑:“我們都在家不走的。”

    孫婆子看看夏姐兒已經開始抽條的小身子慈愛地摸摸她的臉兒。

    她的小閨女如果還活著今歲也有這般大了。

    張阿公就在大槐樹後頭的屋簷下乘涼,從孫婆子和夏姐兒的角度見不著他,他卻能將兩人的話兒聽得清楚。

    懷裡揣的和趙掌櫃商量好的契登時跟烙鐵似的燙,張阿公將紙拿出來對著光看,裡頭還寫了魚姐兒搗鼓出來的藥方,這東西趙掌櫃願意跟他們五五分潤,張家只需要等著收錢就能源源不斷地進財。

    張阿公喝著金銀花露,心頭燥熱去了大半,看著家裡的幾個女兒,臉又皺成賴皮狗。

    這個東西他本打算賣個好價錢狠宰趙掌櫃一筆,這樣幾個女兒的嫁妝又能好些,往後魚姐兒也沒個兄弟幫襯,家裡少不得提前給她做些打算。

    但宰的真的是趙掌櫃麼?他不願去深想,人到老年心眼子髒點兒,手髒點兒有什麼關係?他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得幾年,家裡兒孫過得好,他死了安心。

    但見著幾個孩子義憤填膺,看戲看得眼淚落了一地,張阿公又瞞不住自個兒了,轉頭想起他小時候老胡大夫倒在家門口,那會兒他們兄弟三個窮得穿一條褲子,老張頭都颳了鍋底分老胡大夫一口飯。

    如今他享受的也不過是爹的餘蔭,以後他死了也能給孩子留下餘蔭麼?

    張阿公喊來魚姐兒,小聲嘀咕道:“上次咱們家買了一車金銀花,不賺錢了成不成?”

    張知魚大驚失色:“上回咱們家買的金銀花沒了?”裡頭還有阮氏要的一車。

    張阿公瞪她一眼,小破孩兒嘴上一天到晚沒個門,吃飽了淨胡說,他老人家若非沒個商量的人,是決不會找她的!

    但這不是沒人理解他麼?於是張阿公轉頭就將自個兒心頭的憂愁苦悶說了一籮筐。

    張知魚沒想到阿公還有如此憂國憂民之心,感動道:“阿公,你只是不想賺老百姓的錢嘛。”

    張阿公點頭:“怎遭瘟的不是大戶,咱們家還不肥得跟小寶似的。”

    張知魚轉轉眼珠道:“阿公,你就是轉不過彎兒,白送的哪有好兒,咱們先讓爹往衙門賣一筆,不愁葉知縣不找上門兒。”

    平頭百姓對官爺的畏懼是刻在骨子裡的,張阿公就沒敢往這上頭想過,雖然張大郎大小也是個公門人,但他老人家始終沒覺得兒子多威風,這麼些年拿回家的錢還沒他多,誰家官兒跟他似的?

    看著魚姐兒開口就要賺老爺們一筆銀子。張阿公有些怕了,道:“要不,咱把手上的賣點兒出去賺幾個本錢就算了?”

    張知魚心裡葉家這樣的大戶,不賺白不賺,江南之財十之八九都被他們撈走,沒道理需要出力的時候還得全靠老百姓自己發善心互相救助,便拍拍阿公的肩膀道:“咱們什麼也不用做,只每日讓爹多帶點湯水去分給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