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28章 三合一肥章

    張知魚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學醫,而不是去繡花做飯,這些事情產生的價值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她想往後永遠為崔老頭們、為桂花們看病。

    從前在醫學院隨口發出的誓言第一次迴響在張知魚耳邊。在現代時她學醫是隻是因為爸媽喜歡,後來跟著阿公學醫,她只是想學一門手藝不要讓自己餓死。

    但此刻張知魚閉上眼對自己道:“不為良醫便為良相。”她不願意做什麼政客,她也沒有能力去做,只願今生能與家人常在,親朋好友長命百歲。

    *失錢財從頭再來

    且說回魚姐兒拜別了柳兒定好相會的日子,便一路一聲不吱地悶頭趕路。李三郎見了這事兒也有些被震住了,但他好歹也多吃十來年飯,還穩得住心神,只想著家去後得改改懶病多學幾樣本事。起碼除了種地還得有門營生才能旱澇保收,不至於在濟善堂窮得治不起病死了,這多造孽。

    舅甥二人各有各的心思,直將張大郎殷切的眼神兒忘到九霄雲外。只夏姐兒還不知生死,當崔老頭是睡著了,心裡還惦記著她爹的三十文錢。

    遺憾地跟大姐道:“買它十個炮一齊放到天上去,還不得把花妞牛哥兒羨慕死了。”

    這話李三郎聽了都驚心:“你爹存了整十年,就這三十個錢,你還要一齊放到天上去給他看。你就這麼忍心?”

    夏姐兒聽小舅這麼一說也心痛起爹來,遂走過面具攤跟前就拉住大姐不肯走了,指著嫦娥面具要買給爹戴。

    這就是司馬昭之心了,張知魚想著以後要用到的東西便決心做個鐵公雞,哪肯多掏一文錢,就道:“你自己不是該有十八文?”

    夏姐兒捂住腰包搖頭:“我捨不得花我的,但我捨得花別人的,這是為什麼呢大姐?”

    “還能因為什麼呢,當然是因為你摳嘍。”張知魚摸著夏姐兒的肥荷包道。

    李三郎身上除了姐夫交過來的三十文便一分也無,但他也覺得在路邊攤揹著姐姐買勞什子武林秘籍,還不如夏姐兒兩個花了,姐夫怎一把年紀了還發些毛頭小子的夢兒?

    怪道說外甥像舅,見李三郎眼也不眨地花了十五文錢買了三個面具,還不落自個兒的,魚姐兒又心疼了,把剩下的錢搶過來道:“剩下的得給我爹買書呢不許花了。”

    幾人左逛右逛都沒見著賣書的地攤,這也就是方巡檢給張大郎灌的**湯,書本還能有放地上賣的,士大夫的唾沫還不得把人噴死了。

    且他爹又不是天選之子。這般想著,魚姐兒身子一轉卻見著虹橋邊一個賣羊肉湯的小攤販桌子底下墊了個東西,隱約還能看到上面寫了一個刀字。

    張知魚心裡犯嘀咕,莫不是張大郎真是有著運道?

    李三郎不識字但書還是認得出來的,也拍拍屁股笑了幾聲:“你爹這是找著了。”

    那攤販也是在路邊乞丐窩翻出來的書,原本這附近有個老乞丐在這要了好些年飯,這個月卻忽然不見蹤影,聽說是跌河裡淹死了,今早衙門來人查乞丐窩,甩出來一本書,他就撿了起來,還當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打開一看都畫的小人兒,醜就不說了還是穿衣服的。當下就墊了桌角,這會兒一聽張知魚要,就疑心是什麼寶貝,嘴皮子一碰就要一兩銀子。

    李三郎冷笑幾聲,轉身就走。

    小販見著他們真走了又連忙喊住人道:“那你們想給多少錢?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

    李三郎在家裡看店,還價的那都是附近幾個鄉的婆子,這些年下來早就深諳此道,一個磕巴都沒打便斬釘截鐵道:“只給兩文。”

    小販真個驚了不輕,舀湯的勺子差點兒沒捏穩,不樂意道:“小夥子淨說些笑話兒。我這桌子且還要它墊腳。你抽了書今早我不得收攤兒?為你兩文錢倒還賠去一鍋湯。”

    羊肉貴得沒譜,小販的羊湯也只是用羊大骨燉出來的。因手藝好聞起來格外香濃,但吃在嘴裡實際上就沒那麼多滋味兒了。

    張知魚見夏姐兒眼睛都冒綠光了,轉了轉眼珠道:“那我們買你一碗羊湯,你把這個送我們,桌角我讓小舅給你找東西墊。”

    一碗羊湯十五文呢。賺頭大多了,小販心裡盤算了幾下就同意道:“那可得讓他快些兒回來。”

    李三郎從包袱裡把張大郎最後十五文錢兒摸出來遞給小販。

    張知魚見了都有些不忍落,夏姐兒看著有湯吃只高興得都跳了起來。

    小販接手摸了好幾遍,揀出三枚私鑄錢道:“這個銅低,我不收,要不然只算一個錢兒。”

    在貨郎攤子上私鑄錢還能算半文,比這划算多了,張知魚不肯,就從荷包裡摸了三個出來把張大郎的又裝回去。

    先前崔老頭剩下的油紙包,鴨頭被柳兒裝到崔老頭身上了,估摸著得陪著下土,剩下的油紙包還沒來得及丟,李三郎

    聽他這樣說便翻出來裝了捧土,包得嚴嚴實實給他墊桌子上。

    小販搖了兩下,見果然不壞便接過李三郎遞來的數口粥罈子往裡裝了一碗。這一碗不算多,但也夠張家人人喝上兩口了,所以舅甥三個都打算帶了回去一起吃。

    那頭張大郎午間本是不回家在衙門吃公家飯的,這會兒卻提了刀一個人在桌上坐著。午時還有些時候,堂屋還沒人。

    張知魚一進門就看見她爹盯著門望眼欲穿,便跑過去遞給她爹一本黑乎乎的刀書。張大郎翻開一看果然高興,他也不識多少字,這樣畫出來的正適合他。

    只張大郎還有件心心念唸的事兒——他的血汗錢,見三個人都不開口,就提起了心問:“剩下的錢呢?”

    張知魚還沒說話,夏姐兒已經跑去廚房取了碗,讓爹往裡倒羊湯,張大郎還以為是小舅子買的,接手就欣賞地拍了兩下李三郎肩膀。

    夏姐兒卻想著這個是爹買的,先舀了一勺給張大郎餵過去:“娘疼我和大姐不疼爹,我對爹好。”

    張大郎喝了湯彷彿吃了蜜。

    但錢就是夏姐兒第一個帶頭花的吶,張知魚看張大郎都樂上天了,便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爹,先前兒我說錯了,你那堆錢裡還有私鑄的,算起來竟然只有二十七文半。”

    張大郎不認,堅持是三十文,並讓她趕緊把剩下的交出來:“等會你娘過來就來不及了。”

    李三郎吹了下還燙口的羊湯嘿嘿笑:“姐夫,哪還有剩,你這不是正喝著呢嗎?”

    如此,張大郎為了個地攤文學,又得從頭再來,只這回很有些不同,他女兒還是心疼他的。張大郎摸著袖子裡縫起來的三文錢想。

    家裡也不止多了張大郎一個傷心人,李三郎歇得一二日要走了,兩個外甥女都捨不得這個帶著她們又吃又喝還到處瘋玩的小舅。夏姐兒趴在地下抱住李三郎大腿嚎啕大哭,便沒絲毫形象可言,真是見者傷心聞著落淚。

    李三郎素來自詡鐵石心腸的男兒眼眶一紅也抱著兩個外甥女抽噎道:“等入夏了舅舅接你們家去玩,咱家有輛小船呢,到時接了你們挖藕去。”

    張家自然沒有不應的,誰還能攔著孩子去外婆家玩兒?只李家往前從沒這樣說過,李三郎這是提醒他們沒照顧好孩子吶。張有金的事兒過去了這許久,當時消息瞞得也不算嚴密,保不齊三兩黃湯下肚他會說出些什麼來,李家真要打聽也不是打聽不到。

    張大郎明白小舅子的言外之意。親送了他出去道:“你且放心,那賊子我必不會放過。”之前是一直沒得著空會鄉,節後正好趁著給張老大拜年把個雜碎收拾了,就張有金那慫貨,保準他不敢離了南水縣,還在家窩著吃他老孃。

    如此李三郎便快活地拿著姐姐送的一背篼年貨租車回家去也,裡邊還有李氏誤會後補給他的十五文羊肉湯錢吶。

    *上元佳節初相會

    張知魚自出了一趟門回來,學習越發努力起來,往日還見她慣常跟這夏姐兒幾個白日四處溜達,現在年都過了還不見她停歇,日日泡在小藥房對著那醜巴巴的木人研究。

    即便出門也是去找桂花。

    桂花如今在家膽子大了許多,再不似從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幾個嫂子要指派她,讓她端碗她就能失手跌個粉碎,讓她洗衣她就能搓爛衣裳,幾回下來嫂子們都心疼物件兒,再不讓她上灶下水地替自己做活兒。

    果然萬老頭日日只顧著吃喝玩樂,沒得他苦的地方同樣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從前他不會說兒子兒媳們,這會兒也就不會說桂花。

    只家裡條件確實也好不到哪裡去,桂花吃了張阿公開的藥,養了個年還不見長肉,心裡更怕起來。

    張知魚抽了空就問她:“我用針給你調理,你願意嗎?”

    桂花明白張知魚還沒正經治過人,但她身體已經這樣,扎針總不會扎死人吧?便點頭應下來。

    這套固本培元針也是張知魚從前學的,她記得的針法一共只有兩套,另一套就是麻醉針灸術了。

    張知魚再也不想看著原本有機會健康活著的人在她面前漸漸衰弱了,便約了日子常讓她來家裡扎。

    尚還未到應約之時,李氏就開始心疼死魚姐兒這般年歲就起早貪黑地學習起來,便盤算著趁元宵節好好帶著她跟家裡人出門耍耍。

    一過了年日子就越過越快,轉眼便是元宵佳節。

    這在大周朝是比春節還要隆重的節日,不待入夜巷子裡便沒了人影,家家門口掛了燈籠便約著相熟的親朋好友,一同出門看花燈。

    李氏這一天也不幹活做飯,一家子一齊走到春河邊買了碗乳糖圓子做晚食。

    圓子小小的一隻卻口味繁多,張知魚要了一碗玫瑰滷的,一入口就能嚐出來這就是元宵,還帶著點點鹹味兒,雖味道遠比不上她娘做的,但不那麼美味的外食也是一番別有滋味的享受。

    這會兒這樣精緻的小吃還不曾風靡大周朝整個疆域,也只有在江南地界兒上才能在正月十五吃到一口。

    張家人忙碌了一整年,這個時候連張大郎都放了假,一家人才真正的有了一天全家都能聚在一起的空閒。

    李氏拿了家裡最好的衣服給幾個女孩子穿上,當然說是最好,也就是沒有補丁的棉衣而已,又用紅珠串了幾朵花給她們插在頭上,水姐兒買的綵線花樣子最後還是落在梅姐兒手裡,廢了好些功夫親做了幾把迎春花團扇給底下幾個小的拿著,一人再提了盞荷花燈,這樣看著就很精神漂亮了,且小孩子有一股別樣的生氣,張家人本來就生得好,故此一路上都有熟人給魚姐兒幾個打招呼。

    拿著各式小吃,張家人沿著被火印得通紅的河一路往燈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