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501.起復 有所不同





顧同幽幽地說:“我說真的。”




“怎麼想起這個來了?”




當年,他顧同敢跟家裡鬧掰,幹出翻牆出門的事兒,就是因為看到實現那書中理想的希望。




“我信大同世界,只想一展抱負。當年在京中是我思慮不周,如今不再想那些陰謀城府、花裡胡哨的東西,只消給我機會,無論在哪兒總強過家中蹉跎歲月,”顧同輕聲道,“祝煉,已經是刺史了。”




“那也是他、他……”說話的人生硬地轉了個話頭,“怎麼能不管上頭的名利之爭?神仙打架,遭殃的還不是咱們這些下面的人?無人庇佑,仕途艱難呀!就該與大人同進退,除了大人,還有人誰會管咱們呢?那些人,要他們幫你,必要你付出許多代價。”




幾人又是一番沉默,很快便做出了決定——以後無論如何,祝纓必是“南士”的首領了。別人,他也做不了。




忽有一人說:“不知大人會如何安排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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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裡,他們離開之後,也有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提問的人是蘇喆:“姥,這些人捧高踩低,就是小人嘛,他們來,是因為仕途不得意了,算計著您給他們出頭呢!”




趙蘇假意說:“姥自有安排,況且這些人家在吉遠府,如果沒準備一下就把他們掐死,就要仔細安置。可是,姥,他們能做什麼?不會讓他們充實幕府吧?安南下轄各州縣也確實缺人,尤其是能寫會算,能曉律法、會理政安民的。他們是能幹的,只除了心裡更向著朝廷,沒別的毛病。”




祝纓哭笑不得:“又來了!年輕時你就這樣!誰說要把他們留在安南了?我是節度使,推薦幾個人做地方官,不算過份吧?”




“哦~~~”放到山外啊,那就沒問題了。




祝纓道:“那是什麼表情?憑心而論,顧同等人治理地方,比冼玉京等人強出八條街。”




蘇喆道:“百姓是有點慘的。不過,把他們留在安南,慘的就是咱們了。人家未必瞧得起我們蠻夷,愈發瞧不上女子。哼!”




祝纓道:“他們還要提心吊膽一陣兒呢。”




“咦?”




“只要說了請修驛路的事兒,就能把顧同他們推薦出去做官了。可惜啊,皇后死了,朝廷怎麼也得忙一陣兒。國家雖不會因為她一個人什麼事都不幹,種種麻煩少不了耽誤些時間,有得熬嘍!這件事兒,都不要說出去,過完年再拴三天白布。畢竟是皇后。”




“死了?”蘇喆眨眨眼,聲音低了下去,不再憤憤了,“還挺年輕的呢。”




祝青雪“啊”了一聲,想起來自己要問的,見大家看過來忙說:“我正想問皇后死了,會有什麼樣的麻煩。姥既說只耽誤一小會兒,那也沒什麼,咱們安南自己的事兒還一大堆要做呢。也不算白耗咱們的時間。”




她說得很輕鬆。梧州是個很怪的地方,《識字歌》第一篇被認為“無用”,連篇地歌頌皇帝竟沒能讓人對皇帝有多少敬畏,更不用說皇后了。它就沒有歌頌皇后的,梧州人對這個也就沒什麼情感。她們也從來沒有受過這位皇后的任何影響,心裡很難因駱姳的死而產生什麼漣漪。




林風等人是在京城的,但是他也很少能夠與駱姳有多少接觸,反而蘇喆接觸得多些,但她經常在宮中慪氣,悲傷也不見多。




趙蘇中肯地說:“還是挺耽誤事兒的。不知建儲之事是否會生波瀾?”




祝青雪的好奇心又提了起來,兩隻耳朵動了動。




祝纓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山外發生了什麼,都是大家要學會面對的。事情會突然變好也會突然變壞,山外也都是活人,有聰明的有愚蠢的,他們不會照著你期望的樣子做事,你會遇到許多突然發生的怪事。或許,你會面對一位明君,又或者明天他死了,他兒子是個蠢貨,再過兩天,兒子也死了,上來一個瘋子孫子。豈有不變的?妄圖‘不變’就是已經進入死局了。打鐵還要自身硬,來,今天人還挺全的,順便說說今年要做的事吧。”




趙蘇等人好好地來拜個年,變成了安排新年工作。外面,普通人高高興興地圍著火塘唱歌、喝酒、吃肉,幕府裡,一群安南地位最高的人在領任務。




安排下來才發現,不但正月裡給安排任務是應該的,他們更是恨不得現在就開始幹!




祝纓就一句話:“安南現在很粗糙,不經打,不經鬧,更經不住揮霍。各處像篩子,得補窟窿。水利、道路、城池、關卡、礦藏的修建已有安排,今天姑且不提,只說另兩件要緊的事。




第一是文書,不但各地籍簿不全,進出安南的路引,管沒管好?第二是兵馬,我料定與西番必有一番較量的。咱們可不是與昆達赤達成的交易,是邊將擅自作的主,他能瞞昆達赤多久?昆達赤在與朝廷下一次的碰撞之前,必定是要把境內的各股勢力歸攏的,眼看就要攏到這邊兒來了。這兩樣完成得好不好,都要著落在第三樣上——人。”




文書是需要大量的、受過許多年文化訓練的人才能做的。不過關於書吏文職,之前已經討論過了,還照原先的辦法做。趙蘇率先表態:“過往商客我會嚴加管理的!戶籍是水磨功夫,一直在做,不敢懈怠。”




祝纓點了點頭:“好,梧州、西州,一東一西,把好門。”




從祝青君往下,之前的三年裡,頗有一批經過考驗的人脫穎而出。雖然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經歷的“戰爭”規模比較小,對上一個正規一點的國家,比如西番之類還稍嫌不足,不過有祝青君等經歷頗為豐富的人打頭,倒還不算很糟。




問題在於“兵源”。西番好歹算是一個國家,祝纓預計,他們對上自己,一次出動的兵馬應該是數千乃至上萬。西州又有一大片平原,很適合騎兵。安南方的兵力就很令人羞愧了。




梧州本來就沒養多少兵馬,三年戰爭之後,大部分的土兵都復員回家了,其中一部分人還殘疾了。現在,修橋鋪路、挖渠種田、建城蓋房,也都需要這批人。現在生,來得及生也來不及長大。而招倈流亡,安南對附近吉遠府等處的普通百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人家日子過得下去,沒道理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