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60. 鈴鐺 “小祝,你能幫我個忙麼?”……

    她還穿著山上出來的衣服。胡師姐是祝纓身邊的人,說要給她找衣服,就有人給翻了不少好衣服出來。下山的時候,鈴鐺已經有了一個大包袱裡的好幾身換洗衣服,胡師姐心細,厚薄衣服都給她扒拉了好幾套,連同從頭人家裡搜出來的鋪蓋捲兒、一個搜出來的好看的妝匣,用一匹騾子才馱下了山。

    在山裡是“胡師傅”帶的她,倆人在寨子的時候就湊合著住,都在“大人”的房間隔壁,但是有床。到了“別業”,一個叫“二郎”的男人安排她跟一些女僕住一起。

    就在剛才,她被胡師傅交給了一個“杜大姐”。她分到了一間單獨的屋子,只有夢中才有的生活就在眼前。記憶裡,好像只有這段時間才能吃飽。

    一切都不太真實,她一時不知道要做什麼。在寨子裡的時候,她能給“大人”做點雜活。到了這兒,要不是自己手快,屋子都要有人來幫她打掃了。

    這有點怪。

    她只有先不說話,聽別人說什麼,又聽不大懂,她就對一個老婆婆笑笑。那老婆婆就拉著她的手,給她一些好吃的。阿蘇家頭人的女兒也跟她說話,塔郎家頭人的兒子也沒欺負她,她能跟這兩人多說幾句。阿蘇家頭人的女兒很聰明。

    阿蘇家頭人的女兒還要問她索寧家的事,鈴鐺說“索寧家沒了,洞主被主人砍了頭。”

    蘇喆與郎睿聽了都很開心“那個人就是很討厭”

    三個人迅速說起了話,蘇喆不時將一些話翻譯給張仙姑聽。忽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這麼熱鬧幹嘛呢”

    屋子裡的人動了起來,一直不怎麼說話的一個“老封翁”也說話了“老三”

    祝纓大步走進了屋子裡,張仙姑先問“吃了嗎”

    巧兒就說“都在灶上了,我去拿”

    祝纓坐到了祝大旁邊,蔣寡婦和林寡婦將一張小桌抬了過去,飯菜很快擺上了。祝纓又問“三娘她們都怎麼吃”

    巧兒提了食盒進來“給她們留了。”

    祝纓一邊吃,一邊說“鈴鐺先在咱們家住一陣,大姐,你先把她捎到番學學一學語言。”

    “好。”

    祝纓又對鈴鐺換了奇霞語說了一遍,並且說“要儘快學會。”

    鈴鐺心道看起來要留下我,那我一定要好好學。以後被賣掉、送掉我也能多有個本領生活,活著能少吃一點苦,逃跑也能跑得更遠。如果不被賣掉,那也是很好的,多學一點也能用的上,他對我好,我就好好報答他。

    她認真地答應了。

    胡師姐道“這下可好了等你學會了說話,咱們就能好好聊啦。”

    胡師姐喜歡這個帶股勁的小姑娘,但是兩個人溝通實在困難。因為她只會簡單的奇霞語,鈴鐺只會簡單的官話,兩人一路比劃居多。

    祝纓也看出來了,就讓鈴鐺先去休息,又問杜大姐“她都安頓下來了”

    杜大姐笑道“是。”

    杜大姐也只會簡單的奇霞語,找了蘇喆的一個小侍女從中做翻譯,才給鈴鐺安排明白。這些事杜大姐就不跟祝纓說了,她給祝纓又盛了碗熱湯。

    鈴鐺從此就在刺史府裡暫居了下來。她安靜地回到房裡,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在獨自一人的床上將被子裹緊,舒服極了。阿媽如果抱著她,也應該是這麼舒服的。她張大了嘴,使勁兒地哭了一陣兒,卻不怎麼的沒有發出聲音,眼淚一直流。某一個時刻,她哭累了,眼淚突然就沒了,她抹抹眼淚,摸黑摸到了胡師傅給她的一條手絹兒,將眼淚鼻涕都擦完,躺著,睡了。

    第二天一早,鈴鐺被一陣聲音驚醒,她趕緊爬了起來,飛快地穿好衣服,又把被子疊好。她以前沒有被子,這手藝還是跟著大人之後向胡師傅學的。

    拉開門,就見杜大姐已經從隔壁出來了,看到她說“起來了”

    鈴鐺點點頭,說“我能幹活。”

    正房的門也打開了,那位“大娘”也出來了。

    花姐在開始教番學之後,奇霞語與利基語突飛猛進,連花帕語都會了不少。她對鈴鐺說“你先洗臉漱口,一會兒咱們吃了飯我帶你去學校。”

    “學校”

    花姐道“對,學本領的地方。”

    行啊多學門手藝以後能多個活命的本事,鈴鐺高興地答應了。院子裡有缸,杜大姐從缸裡舀水,她就去把自己的盆也拿來。她不敢進花姐的房間,經驗告訴她,主人的房間不能隨便進,進去的人會捱打,少了東西會懷疑是奴隸偷的。那奴隸就要倒黴了。

    雖然大人說別業不再有奴隸了,還是小心為妙。大人的家人對人不錯,她也見過一些尋奴隸開心的主人,上一刻對你好好的笑,下一刻就翻臉要打人。今天一看,她住的地方也沒有別人打掃,可能就是新來的時候有人幫忙,以後都得自己幹,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洗臉的水進了一點進鼻子裡,她又翻出手絹擦鼻子。不可以隨地吐痰、不能將鼻涕亂甩是胡師傅告訴她的。就著盆裡的水,她又將手絹洗乾淨,先在盆架上晾著,吃完了飯再回來收走。

    花姐看著這孩子跟個小陀螺似的轉著,心道這回可不能再弄出給小祝添亂的事了。

    她決心要將這孩子帶好。不管是聰明是笨,得教孩子心裡敞亮,有個人樣。

    花姐到了自己房裡,翻出一個書包,裡面紙筆俱全,這是預備給鈴鐺的。又很小心地拿出一本書,這是祝纓昨晚吃完了飯之後兩人單獨相處時祝纓拿給她看的。

    書

    花姐揭開封面,手指在第一頁的“刺史祝公諱纓”上面輕輕摩挲,想到了昨晚祝纓說的話“紙我能造了,書我能印了,什麼時候咱倆的名字能一塊兒印在這裡,讓我也小沾沾你的光”

    花姐用力眨了眨眼,鴻篇鉅製她寫不來,可是她想將行醫多年的經驗傳開來,能傳一點是一點,有一個人看到了,就少一些人受苦。許多婦科病的病症本就不難,只是羞於說出才耽擱的。印書卻是從沒想過的,現在機會居然擺在眼前了

    花姐忙將識字歌的課本放到了桌上,抹了抹眼下。重新將東西收好,杜大姐也取了早飯來。早飯不一定一起吃,祝纓和花姐要到前面衙門裡,蘇喆、郎睿、祝煉等小孩子可以起晚一點,祝大和張仙姑時刻不太定。

    花姐帶兩個人吃了早飯,告訴鈴鐺“等我回來,咱們去學校。這個是你的書包,你帶上。學校裡的一些規矩我路上再告訴你。”

    鈴鐺看著個書包,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她的生命裡也沒見過書包這東西。整個奇霞族,在之前也沒幾個人知道有“書”的。

    她研究了一下,將包背在身上,取了自己的帕子裝好。看花姐走了出去,趕緊要跟著,杜大姐攔下了她“一會兒我帶你到那邊門上等,你現在不用跟。”鈴鐺琢磨杜大姐是家裡一個管事的樣子,看看她的手勢,於是聽了杜大姐的安排。

    杜大姐進去收拾花姐的屋子,給盆裡的剩水拿出去潑了。鈴鐺從院子裡拿了掃帚就開始掃地,杜大姐收了盆,她已經掃了半條小路了。

    杜大姐看著她的樣子也喜歡,望了她聽不懂,說“咱們先去給老封君問個好,你就去上學。”說完才發現自己白說了。

    鈴鐺再聰明,也不知道“上學”是什麼意思。先假裝聽懂了。

    終於,杜大姐帶著鈴鐺將她交給了花姐,一溜小跑去給張仙姑問好去了,她寧願自己打掃所有的屋子也不想帶一個語言不通的小孩兒了。

    花姐以前經常步行,到番學上課時常要攜帶一些教具就漸漸換了輛車代步,府裡白直會給她送到番學。

    花姐帶鈴鐺上了車,鈴鐺坐在車上頗不安寧,低聲說“我跟著走就行。”

    花姐道“坐著吧。”

    鈴鐺心道我就像是主人身邊的黑皮一樣了

    黑皮是寨主的奴隸,不過這個奴隸與她們不一樣,不用幹苦活,不用帶枷,一般也不捱打,還有好東西吃。

    花姐則是將她當成了一個“預備學生”,昨晚她與祝纓長談了一次,除了印書,祝纓還對她講,現在能夠印書了,識字更方便,她會盡力讓更多的人多認一點字。無論男孩女孩好用就行,包括這個鈴鐺,如同項安手裡的小學徒一樣,先幹著餬口,再看哪個出挑,拎出來再進一步的教。

    祝纓將一些小女孩兒教育都委託給了她,“我,一個三十歲的刺史,有事沒事挑一堆小女孩兒在自己身邊形影不離還親自篩選教導王相公該找我聊天了。這事兒只能先交給你們,粗篩出來一批人,以後別業也用得著,梧州也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