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81章 請託

 阿蘇洞主半躺在床上,他的妻子和寨裡的巫師坐在床邊。蘇鳴鸞撲上前叫了一聲:“阿爸!”

 阿蘇洞主問道:“你阿叔來了嗎?”

 “嗯。”

 祝纓上前一步:“我在這兒了。”她聽阿蘇洞主的聲音頗為虛弱,走近了一看,人的精神果然不足,不好說馬上要死,但也看得出來活得比較困難。

 阿蘇洞主聽到了她的聲音,道:“請、請過來。”

 巫師與阿蘇夫人讓開了位置,祝纓也到了他的床邊,阿蘇洞主對其餘人說:“你們都避一下,我們有話說。”

 他們都一臉的擔心,連蘇鳴鸞也不肯馬上離開。阿蘇洞主惡狠狠地說:“出去。”

 他們不得不離開。

 祝纓道:“他們是擔心你。”

 阿蘇洞主道:“我知道。阿弟,我快不成啦。”

 祝纓道:“你兩年前就說身體不好了的。”

 “呵呵,那不一樣,你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人心腸又好,我才放心聽你的許多話。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們好,可我不能不小心,我這家裡啊,你都看到了。得給小妹!可是難。我死了,叫小妹聽你的,把你說的那些事慢慢辦了吧。不給你們那朝廷辦些事,他們也不能就這麼痛快答應小妹的。講價嘛,選好時候,不丟人。”

 他說得很慢,有時候說完一句要停頓一下,又夾雜著咳嗽。

 祝纓道:“我知道。”

 阿蘇洞主道:“你辦事從來都是讓人放心的。所以我仍有一件事要託付給你。”

 “你說。”

 “小妹我不擔心,她會苦會累,但我不擔心。我擔心我的兒子們,我將他們託付給你了。”

 “啊?”

 阿蘇洞主道:“你可得答應我,我死之後,幫幫我的兒子。”

 祝纓差點以為他要反悔,將家傳給兒子。

 阿蘇洞主重重地添了一句:“幫他們活下去。”

 祝纓吸了口氣,點點頭:“不錯,我知道了。縱使兄妹和睦,難保沒有人從中生事。”

 阿蘇洞主道:“你幫我,把他們叫進來。”

 祝纓出去開了門,道:“阿嫂,大哥叫你們進去。”

 蘇鳴鸞等人進去之後不久,巫師匆匆出去,將阿蘇洞主的兒子們和另一個女兒都叫到了床前。人人面色凝重以為要辦喪事了,都來聽遺言。

 阿蘇洞主道:“阿弟,你過來。我要走了,就將這家託付給你。”

 “我……”

 “我走後,你們要像尊敬我一樣尊敬你們義父。”

 “啊?”

 阿蘇洞主對巫師道:“我要請你作證,要我的兒女拜阿弟為義父。”

 巫師道:“是。”

 祝纓再次被人認了義父,這回還是人家爹臨終前給託付的。她輕輕嘆了口氣,就坐在阿蘇洞主的床洞兒上被阿蘇洞主的兒女們認認真真拜了幾拜,又喝血酒。酒入喉中,她說:“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阿蘇洞主咧咧嘴:“那我就放心啦。”

 他辦完這件事竟然還沒閉眼,安排了祝纓去休息。第二天,祝纓起床也沒見他死,他竟又一天接一天地活著,人人都知道他快死了,可他就是不走。祝纓無法在山寨上久留,又住幾天,眼見阿蘇洞主還是老樣子,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第五天上,阿蘇洞主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祝纓以為是因光返照,便不提離開的事。

 第六天他還是好好的,祝纓便提出了告辭。

 阿蘇洞主扶杖將她送到了廣場上,道:“叫你白跑這一趟呀。”

 祝纓道:“咱們多久沒見了?能見一面也是值得的。”

 阿蘇洞主道:“小妹就先留下來吧。”

 祝纓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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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進山一趟,沒送走阿蘇洞主又多了幾個“兒女”。

 回到縣城,遠遠就見項樂從縣衙裡跑出來,看到她便說:“大人!可算回來了!”

 祝纓跳下馬,道:“進去說。怎麼了?”

 項樂道:“黃十二郎搬過來了,前天,還帶著家眷到後衙拜見咱們家老封翁和大娘子她們哩。帶了好多禮物,大娘子都沒收,說是您吩咐了,不晌不夜的,不合收禮。”

 祝纓問道:“他們有什麼動靜?”

 “就是搬家。不過有一件事兒,”項樂壓低了聲音說,“他將衙門上下都灑了帖子,請大家吃暖宅酒。小人看他與關丞還嘀咕呢,他給關丞他們也都送了禮。”

 祝纓回頭往後一看,顧同從一顆蔫菜變成了一顆鮮菜,跳起來道:“我去打聽。”

 祝纓道:“不用。項樂,把關丞叫來。”

 顧同道:“您不先休整一下麼?”

 祝纓道:“哪裡就累著了?”

 顧同十分羨慕地看著老師,祝纓的精力他自認是比不了的,他快累成死狗了,祝纓還能接著幹事。

 關丞就在縣衙,正在往外跑出來迎接祝纓,他與項樂撞了個正著,趕緊到了簽押房見祝纓。進門先說:“大人辛苦,這汗出得……”

 祝纓笑道:“你也辛苦,黃十二郎有事託你吧?”

 關丞馬上解釋:“就是修水渠的事兒!您聽我解釋!他的田在兩縣交界之處,有點兒兩不管、有點兒偏,咱們修水渠本就要修到他們那兒了,他想能將他那兒的先安排,也好多用一點水。”

 “又不是要拷問你,你急什麼?水渠啊……”

 祝纓到了之後就開始修路、興修水利,因要顧及民力,都是輪著、依次來。總是離縣城越近、建設工程搞得越好。往偏遠的地方,首先是交通方便與縣城聯繫,其他的都排在後面慢慢來。祝纓正在做的一項工程,是將一些水渠逐漸由土堤變成石堤,先乾渠,再是支渠,省得每年都得挖。這樣一來,清淤也更容易些。

 祝纓問道:“你要怎麼安排呀?”

 關丞道:“今年就排那兒,一共九個村子,也都有人……”

 “等等!你說幾個?拿圖籍來!”

 祝纓不敢說能把全縣的人都認全了,有幾個村子還是記得住的。兩人扒拉了一回田簿、戶籍,確認了——這裡還有一處隱蔽的村子。

 祝纓摸了摸下巴,道:“可真行啊!”

 一個村子,朝廷的管轄範圍之內,保持著人人有地種的世外桃源的狀態的可能性有多大?

 “走!瞧瞧去。”

 關丞多一個字也不敢說,只敢答應一聲:“是。”

 祝纓沒有馬上行動,她坐在椅子上看著關丞。關丞汗如雨下,舉袖不停地擦臉上的汗:“大人,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不不不,下官去去去……”

 祝纓道:“你與我同去,水利工程,不得先去勘查嗎?”

 “是。”

 “嘖!”她不知道黃十二郎最終的明確目標是什麼,但是看得出來賊不走空,這人到了哪裡都要佔點便宜的。趙蘇說他貪暴,暴還未見,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