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51章 盤算

    阿蘇洞主道:“我還是要問一句,你看你這位‘義父’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與咱們好呢?”

    趙蘇一凜,他也陪了一點酒,現在酒意也散了大半,道:“義父為人很好。”

    阿蘇洞主道:“那就好,那就好,對你好,對咱們都好。”

    “是。”

    “要一直好下去啊!”阿蘇洞主順。

    “樹兄”從旁道:“看起來還是不錯的。他要是不行,咱們就依舊回寨子裡,熬一熬,不過苦一些。”

    阿蘇洞主苦笑一聲:“得熬得過去才行呀。孩子,你回去休息吧。”

    他這外甥性格有點小別扭,不過是個聰明孩子,應該看不錯人,阿蘇洞主自己也經過幾次交易觀察,覺得這個小縣令可以放心,他這才放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稍晚些,吃過了早飯也不急著去縣衙催促祝纓,而是又在縣城裡閒逛。趙蘇這幾天都不得去上學,也過來陪著舅舅,兼充作翻譯。阿蘇洞主道:“不用你陪,我找個會說話的商人。”

    趙蘇道:“他們不如我。”萬一商人有私心又或者有別的什麼意外,那可就不好了。

    他們又去了市集,阿蘇洞主指著識字碑問:“昨天就看到了,這是什麼?”

    趙蘇說:“識字碑。義父大人請京城的劉先生寫的,又編成了歌,只要會說話、會唱歌的人,唱著歌對照著碑就能認得字了。”

    阿蘇洞主在碑前站立良久,道:“為什麼能人都生在山下呢?”他嘆息了很久也沒有心情去看別的地方了,就要回驛館。趙蘇以為他累了,說:“回去休息?昨天晚上的菜好吃嗎?我再去給舅舅弄來。”

    阿蘇洞主含笑道:“好,咱們一邊吃好吃的,一邊等你義父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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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蘇他義父正在縣衙裡寫信,又寫一封給鄭熹的信,除了問候,還要問鄭熹有沒有什麼需要採買的南貨之類,她正好在南方,可以進貨。

    寫完了信,就將關丞、縣尉、莫主簿等人召了來,宣佈了一件事:“我打算去阿蘇家的寨子裡走一趟。”

    關丞等人都驚呆了,莫主簿更是猛地站了起來,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一件事:“大人,不可!!!”

    祝纓道:“你們道阿蘇洞主來是為了什麼?他想開榷場。”

    關丞道:“交易過幾次,信譽倒也說得過去,請示朝廷就是,大人何必以身犯險?”

    祝纓道:“你這話就有意思了。”

    “下官是有意思,有快要急死了的意思。”

    祝纓道:“什麼叫‘以身犯險’?既覺得險,怎麼敢就請示朝廷要開榷場了?”

    “那就不開。”莫主簿答得乾脆。

    關丞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個傻子,不會看人眼色,大人是要用獠人來拿政績的,他能不開嗎?咱們這位大人,心大著呢!

    關丞也不嘲笑祝纓是痴心妄想,在他心裡,祝纓是有本事的人,興許能幹成。他只擔心自己的主官這一次是真的挺冒險的。從來,哦,不,二十幾年了,只有一些商人或許進過山裡再回來,山上山下因為上一次的變亂已然互相不信很久了。

    什麼阿蘇洞主嫁妹子就是相信山下這種話,關丞是直覺地不相信。就憑前陣子才換的奴婢,是吧?那就是互相坑的。

    主官涉險,他們能落得到好嗎?關丞十分擔憂。

    祝纓道:“放心,我自保的本事還是有的。人家都下來了,咱們不能不接這個盤。”

    關丞道:“要麼……請府裡派兵丁保護?”

    祝纓道:“胡說。”

    朝廷除了京城禁軍之外,又有各地邊軍。福祿縣這個地方也勉強算個“邊境”,但是“獠人”又與胡人不太一樣,說“邊”又不太“邊”,所以福祿縣以前的駐軍很少,主要是為了看守流人營的犯人之類。隨著流放犯人被府城接收,這些兵丁也跟著轉移過去了。

    應變的士兵也有,卻是駐南府的,主要在福祿縣與隔壁縣交界之處,一處兵營看兩縣,二十年來倒也相安無事。要調兵丁就得申請,這一申請動靜就大發了。

    關丞就死活不肯答應,祝纓道:“現在開了榷場,固然算我的功勞,如果他們那裡有什麼變亂髮生,我在,尚能支應。如果我走了,豈不是把個爛攤子留下了,我得去看一看。我意已決,不必再提。我會向阿蘇洞主提出的,只要談妥我就進山。我動身之後,縣裡的事情還如之前。”

    之前就是,祝纓出行有時候自己、有時候帶一部分官吏,但是會剩下一部分官吏在衙門裡理事。祝纓這次打算自己去,因為別人也是語言不通的,自己帶幾個隨從意思意思就行,人帶多了一旦有事自己還得撈他們,不划算的。

    關丞眼也直了,坐立難安。他想去找顧翁等商議,轉念一想:我找顧翁幹嘛?這些財主看起來老奸巨滑的,自去年至今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找他們有什麼用?況且他們是民、大人是官,能聽他們的?我真是傻了!

    他勉強應了下來,莫主簿急得直使眼色。關丞道:“大人既然心意已決,我等也不敢再阻攔,只請大人以百姓為重,一旦情勢不妙,毋再逗留、火速下山。再命縣尉率些健卒在山下等候!”

    祝纓道:“好。”

    莫主簿想掐死關丞,衝關丞直瞪眼,關丞一把把他拽走了。

    莫主簿一路跌跌撞撞,直到兩人進到關丞的屋子把門窗關上,莫主簿才罵出聲來:“你瘋了?”關丞道:“閉嘴!對,你就現在這個臉,帶上它,跟我去後衙!”

    莫主簿那張“現在這個臉”掛不住了,眉花眼笑了起來:“對!告訴他爹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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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莫二人不知道,祝家閨女是不聽父母的話的。

    他們也料對了一點,祝大和張仙姑聽說閨女要去“獠人”的寨子的時候,兩張臉一齊綠了:“什麼?”

    關、莫二人道:“老翁、大娘子,你們沒有聽錯,咱們大人想上山上去看看呢!你們想,大人已將咱們縣治理得足夠好啦!何必呢?!”

    張仙姑喃喃地道:“她可不能隨便進鄰居家裡呀!”

    “對對對!”二人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看他們兩個是記住了,又囑咐,“千萬別說是我們說的。”

    張仙姑道:“放心。”

    兩人這才告辭而去。

    他倆一走,祝大和張仙姑就在屋子裡打轉,兩人轉的圈還不一樣,呯一聲,兩人撞一塊兒了,顧不上對罵,又各自轉圈。嘴裡還喃喃自語:“這可不行,這可不行。”

    他們也不圖閨女封侯拜相的,這麼拼命做什麼?都已經是縣令了!地方苦一點吧,可是說話算數!自家在這裡生活也不錯了。離京城又遠,又安全。

    “這是圖的什麼呀?”張仙姑氣得直跳。

    花姐一直在旁邊站著,她也擔心祝纓,看老兩人口這樣她反而冷靜了下來,說:“乾爹乾孃,您二位且慢著急,聽我說。”

    花姐一向穩重可靠,張仙姑勉強道:“你說。”

    花姐道:“小祝什麼時候辦事沒個成算了?您二位想想,她要乾的事看起來難,可她是小祝啊!她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也有那個本事。再說了,咱們還沒問她呢,就聽兩個外人的話就先急成這樣了,再是他們聽岔了,或者想岔了呢?我知道您二位擔心的是什麼,無非是那件事,小祝既然敢提議,就會有辦法的。與其在這裡乾著急,不如問一問她,你們說呢?”

    祝大道:“對!叫過來問問。別叫她跑了。”

    張仙姑道:“沒收拾行李,往哪兒跑去?”

    花姐就讓杜大姐去前面把祝纓給請回來。

    老兩口雖然也有不靠譜的時候,但是祝纓辦正事的時候他們都很安靜,白天正是她處理公務的時候,這個時候叫她必是有事的,祝纓一邊往後走,一邊問杜大姐:“有什麼事嗎?”

    杜大姐搖頭道:“旁的不知道。就是關丞和莫主簿到咱家來,不叫我在一旁聽著,只有二老和娘子在一旁。後來二人走了,二老就急上了,娘子就叫我來請大人回家去。”

    哦……

    祝纓失笑,杜大姐好奇地看看她,她還在笑,好像有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一樣。

    那就是沒什麼大事兒,杜大姐安心了。自從她到了這個家,這個家就沒什麼事兒能難得祝大人。

    事實也是如此。

    祝纓一到後面就被張仙姑扯進了屋裡,臨關門前還不忘跟杜大姐說:“杜大姐,你去外面看著,別叫人過來。”實則把杜大姐也給關在門外。

    一進屋裡,張仙姑就不客氣了,左手扯著祝纓袖子,右手食指戳著祝纓腦門兒:“你行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祝纓偏著頭往一邊躲,一邊說:“我當然知道啦!娘知道怎麼寫不?”

    張仙姑更生氣了,直接要開始打了,她已經有十多年沒幹過打女兒的事了。祝纓才不肯老實捱打呢,嗖一下又從她手裡躥了出去,說:“行了行了,彆氣了,都過來,聽我說!爹也過來,大姐也過來。”

    見她好像真有事要講,三人都狐疑地湊近,張仙姑口裡還說:“我看你怎麼編!”

    祝纓卻是低聲地說起了正事:“我知道你們擔心的什麼。我身邊也沒個跟我一道喬裝成小廝貼身伺候的丫鬟,走到哪裡近身跟著的都是男僕,娘和大姐都想跟著我遮掩,這些個我都知道。你們想過沒有,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是既做賊,又防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一天露餡兒了怎麼辦?娘,當初你把我當兒子養的時候,想過怎麼辦嗎?”

    張仙姑張了張口:“我哪顧得上以後啊?先把眼前事兒應付過去唄!”

    “不留後路啊?”祝纓吃驚地看著張仙姑。

    “你別扯遠了!”祝大也虎起了臉,“那事是我不追究。你這事兒有人追究怎麼辦?你還敢瞎躥啊?我跟你說,咱好不容易到了這兒來,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安穩得很!你咋自己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