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78章 開年

    祝纓放好東西,走到正房問:“怎麼了?”

    張仙姑雖然在罵人,已經氣得快要掉眼淚了:“問他!個老東西!就知道顯擺!這下好了,錢袋丟了!”

    “別急,是常用的那個錢袋麼?裡頭裝了多少東西?”

    張仙姑氣苦:“他那點子咱們孃兒倆都看不上的破家當、私房錢,買菜從我手裡摳出去的錢,攢的!都帶上了!上元節,到處是賊的日子,帶身上!擠人堆裡!沒了!”

    祝大被罵得臉上掛不住:“那也不一定是被偷了,萬一就是掉地上了呢?”

    張仙姑坐在地上拍著巴掌的罵:“你掉了跟叫人偷了,有什麼分別?不都是沒了麼?哎喲喲,孩子掙點錢容易麼?你倒好,一總扔出去了!我扔水裡還打個水漂呢!”

    祝纓道:“停!爹,什麼樣的錢袋,多少錢?”

    祝大也沒了當爹的神氣,說:“就那個錢袋,我想,咱們家好容易走運了,得求神仙接著保佑,想捐點香油錢來。就……帶了……”

    他帶了二兩金子,十幾兩銀子,還有一百來錢。啪,全沒了。

    祝大道:“明天一早我就去道觀再找找,找不到我就守那裡。”

    祝纓道:“大過節的,先別生氣啦,找得回來就找,找不回來也沒什麼。”又從自己錢袋裡摸出幾兩銀子給祝大:“明天出去玩,收好了,開開心心的。”

    張仙姑爬起來:“不能給他!給他又不知道便宜了誰!”一面揪打祝大。

    一家人直鬧到將近午時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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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剛躺下,聽到院外有響動,敏捷地拉開門,不及再開院門,翻身上了院牆。看到地上一個鼓鼓的錢袋,巷口一個人影。她跳下來用腳尖把祝大那個錢袋挑起來抄在手裡,飛身追了過去,恰追到一個背影。

    她說:“我瞧見你了。站住吧,別叫我誤會是你偷的。”

    那人果然就背對著她站住了,祝纓道:“怎麼回事兒?”

    那人還猶猶豫豫的不敢轉身,祝纓三兩步搶上去站在他的對面,就著月光看見他臉上帶傷,問道:“是為你妹子的事兒?我既已答應了,就不會沒個說法。咱們都打了照面了,你也就甭瞞著了,直說吧。我早上還趕時間去應卯呢。”她又晃了晃手裡的錢袋。

    那人正是託了老馬講情,為救妹子的那個普通的青年。他臉上沒什麼特色,祝纓卻記性極佳,她記人不止記臉,還記身材、步伐。那人低聲道:“我遇上了,老翁拿出錢來舍了香油錢,露了財……”

    祝大這輩子就沒見過大錢,也沒掌過這麼多的錢,那樣子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帶了錢。還沒等小偷下手,他自己不小心把錢袋就落地上了,由此引發了幾個小偷的混戰。這一位就是在鬥毆中取勝的人。

    “我搶了來,尋思著給府上送來……”

    祝纓直截了當地問:“你盯梢?還盯著我父母?”

    她知道這人遠處觀察過她,不過她不在意,那人看了她幾天,不敢打擾之後也就退了。本以為他回去安心等著了,沒想到來了這一出。祝纓很不開心。

    那人忙說:“不不不……不敢的。”

    祝纓將錢袋拋了拋,道:“這事兒,我記下了。”

    那人不敢說話。

    她從錢袋裡取了幾兩銀子給那人:“拿去看個郎中吧。”

    那人在月光下看著這張年輕俊俏的臉,白瑩瑩的,一點表情也沒有,一雙眼珠子黑白分明,沒有一點溫度的樣子,好看是真的好看,嚇人也是真的嚇人。好像在這雙眼裡,自己不是個活人而是個死物。

    此時他不由想起來老馬告誡他的話:“聽他的話,老實等著,不要多生事端。那是個厲害的角色!他要在道上混,遲早是被王京兆親自帶隊緝拿的貨!嘿,我看他能從王大人手上逃出生天。”

    他自認跑得也快,等著院子裡燈都熄了、人都睡了,才把錢袋拋出來的,自以為做得很對,也沒有痕跡——那這小官人是怎麼追上來、又認出他來的?

    大雪的天,他的背上冒出一層汗來。

    祝纓道:“拿著。大雪的天,你是怕人找不著你麼?看在你妹子的面子上,這回饒了你。”

    “是……是。”

    祝纓道:“以後不要再多事。聽說什麼消息,可以告訴我,也可以讓老馬轉達。”

    “是……是。”

    祝纓把銀子塞到他的手裡,說:“這個當我謝你的。你妹子那裡,只要嚴家的案子判了,就會有結果,去吧。外面怪冷的。”

    那人一時忘了恐懼,大喜:“謝小官人!”趴下來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祝纓道:“快起來吧,明天記得看郎中。”

    提著銀袋回家了。也不再叫門,依舊跳進院子裡,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祝纓起來去應卯,張仙姑這一夜沒睡好,天不夜就爬起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給祝纓做早飯。做到一半把勺子往鍋裡一扔,哭了起來:“這都叫什麼事兒呀?”

    祝纓道:“怎麼又哭了?”

    張仙姑吸吸鼻子:“沒!不*事!來,快吃了好去應卯,別耽誤了正事。”祝纓就在廚房吃了早飯,又拿小食盒裝了些肉餅,張仙姑最拿手的就這個。祝纓道:“今天晚上跟金大嫂約好了嗎?”

    張仙姑道:“沒!還出去呢?!有多少錢丟呢?!”

    祝纓沒說話,看看正房,祝大窩在裡面也不出來。她出了門,走了兩步把錢袋住雪裡一扔,踢了兩腳又挑起來。折了回來,將錢袋向張仙姑一亮:“哎喲,是不是這個?”

    張仙姑跳了起來:“哎喲,這是哪兒來的?我們昨晚找了一晚上也沒找著呢!”

    祝纓道:“可收好了吧。”

    她提著肉餅去大理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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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裡新的歡樂還沒散去,都說著昨天晚上怎麼玩的。左主簿說:“報恩寺的燈好看。”王司直就說:“還是太虛觀的手。”祝纓道:“我看鰲山好看。”

    胡璉就說:“你還是年輕,愛熱鬧,看著大個的就說好。說起來,還是西市那裡的各樣都有,還別緻!”

    直說到鄭熹等人從朝上下來,大理寺才悄悄安靜了一點。

    鄭熹又分派了任務,審案的審案,寫卷宗的寫卷宗,今天沒有抄家的任務,大正月的,鄭熹也不安排這樣掃興的活兒,這個時候正該是一片盛世景象,抄家不合適。

    祝纓以為自己會被調去審案,如果恰好是嚴家的案子也行,不想鄭熹道:“你,看不懂賬目可不行!要學點算學才好!”

    於是,同僚們有事幹,祝纓就被按著帶薪學算學。鄭熹本來打算讓她學賬的,後來經過賬房的評估,他們告訴鄭熹,祝纓的數學基礎極差!加減乘除只會最基本的,但是算賬不是會四則運算就行了的。得狠狠地補!

    鄭熹就很憤怒:怎麼基礎這麼差,還不肯好好地學個六藝?非得走明法科呢?明法科出來,看大理寺這些天審的案子,也不止是破命案吧?

    祝纓就被鄭熹給盯上了。

    同僚們樂見其成,王司直等人都笑話她:“哎喲,這下又當回學生啦!學不好要打手心的。”他們年紀大,又熟識,也就取笑得。

    出了鄭熹的正堂,蘇匡就說:“小祝已經升得夠高的了,趁他當學生,也該讓同僚們也立些功勞了。”

    左主簿看了他一眼,心說:傻冒!沒看小祝給鄭大人幹了多少不能見人的事!換了你,鄭大人能放心麼?

    王司直心道:出了正月,抄家還得是他的差使,正月裡他就把功勞讓給別人也不虧呀!再說了,學點算學,接著抄家去,也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你現在嘰歪,也是輪不到你的!我這司直就算休致了,也是輪不到你的!

    王、左二人對望一眼,立志給蘇匡拖後腿。

    那邊,祝纓就開始了帶薪學算學的生涯。

    她學得也快,鄭熹偶爾指點一二,但離現在就能做賬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她心裡明白,這個時候讓她學算學,一是為她多學點東西,二其實也是讓她略避一避鋒芒,正經差使也不會不派給她,也可散一散同僚們的嫉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