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38章 初雪

    祝纓道:“那我問你幾個事兒。”

    “你問。”

    祝纓就問幾個地方,比如鄭熹、金良、甘澤等人的住處,再問沈瑛、陳萌、花姐的住處等等。

    甘澤笑道:“你說這個?七郎住在府裡,金良在外面自有宅子,我也在府裡伺候著。你娘子必是與親孃在一處,馮家舊宅抄完轉賜給別人了,回京後又另賜了一處,那位夫人沒別的孩子,過繼了一位族子。不過她時常回孃家居住,就是沈副使那裡。陳大公子應該是回相府。你道我為什麼選這裡?這裡離金大哥的家近些,過三個街口左轉頭一戶就是他家了。咱們府不在這一片,你得再走五條大街……”

    他一一說明。祝纓向他道謝,兩人又約了第二天上午甘澤過來找祝纓,甘澤看了看日頭,說:“明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我還過來。”

    祝纓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甘澤道:“老氣橫秋的!你才多大呢!走了!雪下大了,別送了,回去吧。”

    祝纓執意將他送到門口,回房一看,張仙姑已經收拾上了,祝大往屋子裡搬東西,搬完他就不管了。張仙姑一面鋪床一面說:“還不如要兩間房呢!這包院包的,怎麼住呢?!那頭廂房的通鋪又白擱著!還有,叫什麼包飯?我瞅瞅,咱們能不能自己弄點兒,或自己去街上買,還便宜。”

    絮絮地說了許多過日子的話。

    祝纓道:“那也不如就叫他們弄了來強,娘,你就安心過這幾天吧。等賃了房子,有你累的呢!”

    “知道要賃房子你還這麼花錢呢!咱還沒新進項呢!”張仙姑又嘮叨上了,“剛才問了卸車的夥計,他們說,在這兒冬天頂好是生個炭盆兒,那又要買炭,花銷可不少,還有床,咱們仨還是住一間吧,這樣燒一個屋子的火盆兒就行了……”

    住驛站的時候不用自己花錢,張仙姑就很捨得,現在要從自己兜裡掏錢了,她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個花。

    祝纓聽她嘮叨,也不嫌煩,說:“我去看看飯,想吃什麼?才上京這頭一頓,就花些錢吧!”

    張仙姑停下手,坐在床沿上嘆了口氣:“是呢,不容易。”

    祝纓道:“等會兒把西屋那張榻搬到東屋來,就燒這間屋子的炭盆兒。”

    祝大道:“你去點飯吧,給我弄點酒來,東西我來搬。”

    祝纓去了大堂,掌櫃的迎上來問:“小郎君,怎麼樣?可還合適?”

    祝纓道:“您費心了,我來看看飯菜。”她先往櫃上放了幾貫錢,再與掌櫃的議定,以後一家三口就在這店裡吃飯,又付了一個月的房錢。

    她算著,就算馬上找到了新房子,賃居的房子無不像徐甲那種房子那樣,哪怕乾淨,也沒什麼好傢什,有些甚至要修補門窗和房頂。置辦傢什、檢查房屋就得花一些時間,如果沒錢就只能湊合,現在手上還有些錢,這段時間還是住客棧的好。

    掌櫃笑眯眯地:“小郎君痛快人!”

    祝纓道:“那您也給我痛快些!我在這兒住了一個月,你這包飯不得算進去嗎?”

    “小本經營……”

    “要麼包飯打折,要麼騾子草料你別找我要。”

    掌櫃的見她一個半大孩子講價,十分有趣,笑著:“也好,算你便宜些。”

    攏共也沒便宜多少,一個月算下來也就便宜了不到一吊錢。祝纓也不與他計較,因為祝纓還沒摸清京城的生活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講價,是順口的事兒。

    這客棧在張仙姑眼裡是貴上天了,不過熱湯熱水卻是隨時有的,張仙姑向掌櫃討了個大浴桶,喊祝纓洗了熱水澡。如果不是冬天洗澡容易著涼,就衝熱水不要錢,她都想每天洗了!

    不然錢不是白付了嗎?

    ――――――――――

    晚上,祝纓就搬了小榻過來放在他們的床前,中間放著炭盆,將門關得嚴嚴的。張仙姑怕她冷著,將榻上又多鋪了一層客棧裡的被子在下面,喊她躺下了再拿一床客棧的被子壓在自家被子上頭,

    吹了燈,祝纓閤眼長長地出了口氣,又是一天過去了!

    對面床上,兩口子卻睡不著了。

    張仙姑感慨:“我這輩子居然能上京?還能住這麼舒服的地方?以後還能在京城安家了?你說,咱們在老家的時候,房子還漏水呢,半夜還能聽到狼嚎呢,現在……”

    祝大道:“你少說兩句吧,蒼蠅都沒你能嗡嗡。”

    張仙姑大怒:“呸!老東西!還嫌棄起我來了?”

    兩人拌了幾句嘴,祝大問祝纓:“你問過鄭欽差,什麼時候叫你過去幹事了麼?”

    祝纓道:“他還有正事要辦呢,你的案子。”

    祝大又愁又不愁,說:“不是給我放了嗎?沒事了……吧?還有徐……”

    祝纓道:“案子了結之前咱們先別聲張,老實待著,這兩天別去看徐道士了。”

    祝大道:“他可憐……”

    張仙姑冷冷地說:“你老婆孩子差點受連累蹲大獄又上天入地的撈你,當然不如老道士可憐。”一翻身,拿個脊樑衝祝大。

    祝大嘴裡嘀嘀咕咕著不知道說些什麼,不再提徐道士了。

    第二天一早,祝纓起來,窗戶外頭髮亮,雪已積了不少。店裡的夥計們也剛起床沒多會兒,不過熱水已經燒好了,早上的熱粥也滾了。早飯很簡單,祝纓也吃得很香,吃完了飯,就在大堂裡等甘澤。

    天下著雪,祝大和張仙姑都在房裡烤火斗嘴,也不出來。

    掌櫃的看客人少,也招呼著祝纓一起烤火說話。他也嫌悶,一老一少聊著天兒,掌櫃的是想聽些外地的趣聞,祝纓是想問著京城的生活。祝纓也會說話,從牆上的水牌上寫的菜名開始說飲食,掌櫃的當然也是懂的,兩人從南北方菜品的不同,說到同樣食材的不同做法,又說到風俗。

    掌櫃的招待過的南北客商也多,還能給祝纓講一些不同地方的奇特習慣。

    說了半天,掌櫃招呼祝纓喝茶,吃點炒豆子之類的小零嘴兒,直到甘澤過來。他撐了把傘,換了身衣裳,笑著說:“等急了吧?怕不怕下雪天冷?”

    祝纓道:“我以前沒見過這麼大的雪,正好長長見識呢,只要你不嫌這樣冷的天還要出來受凍。”

    甘澤也是年輕人,笑道:“雪天也很有意思的!走!”

    祝纓問掌櫃的借了把傘,與甘澤一同出去,甘澤說:“咱們先找個中人,中人知道的多,叫他們打量著,有合適的來回話就成。囑咐完了中人,我帶你去金大哥家認認門兒。再逛一逛京城,其實下雪的時候有些景是不錯的。等雪停了,又是另一個樣子。你要什麼樣的房子?”

    祝纓道:“先問問價,再好的房子,我住不起也是白眼饞。我打聽過了,京城的房租比府城貴得多了。”

    甘澤也知道祝纓的情況,一家三口跳大神的,什麼都倚仗著之前鄭熹賞的那一筆錢。是不少,一百貫呢,可這又是置辦行頭又是住店的,又沒有別的來錢的地方,得等到祝纓正經有了差使職使才能有俸祿。

    然而小官小吏不吃不喝的也得好幾年才能攢上一百貫,他還得養家,養爹孃。爹孃眼看年紀大了,吃藥都是一筆錢。得省著花。

    甘澤道:“你家這樣,至少得兩間屋,頂好有個小院兒。到了看看,偏一點的地方錢少些。你年輕,也不怕多練練腿腳。”

    不多會兒,甘澤就說:“到了。”

    祝纓道:“你地面好熟啊。”

    甘澤笑道:“我就是跟著七郎跑腿兒的人,什麼事兒不得知道一點兒?能跟那起子什麼都不懂的公子哥兒身邊的人一樣嗎?主人也不懂事,僕人也不懂事,出門一道叫人坑了!咱們七郎什麼人?我要不懂事兒,早不配在他身邊待著了。別看這一路金大哥跟著七郎,他也是個官兒呢,平常並不在七郎身邊的,是這次七郎出遠門兒,他不放心,老侯爺也覺得得有個人護衛著,才叫他跟來的。”

    中人對甘澤很客氣:“甘郎君,您來啦!”

    “呸!什麼郎君?這裡有位祝小郎君要賃房子,你給弄了。”

    祝纓先問了價,這價格何止是比府城貴?翻了快兩番了!但是祝纓想到自家的情況,還是決定租個:“要個獨院兒的!”能跟現在客棧的包院兒差不離就行。

    中人揀出幾個給他看,都不便宜了。甘澤看了,說:“比小吏小官兒們一半的俸祿還要多些了,你再要生活就不容易了。”

    中人臉上還掛著客套的笑,祝纓誠懇地問中人:“有鬼屋嗎?鬧鬼的、有奇怪事兒的、死過人的,只要有屋頂、門窗沒朽的都行。”

    中人的笑容僵住了。

    甘澤趕緊說:“他開玩笑的,你照著差不多的找!偏點兒沒關係,只要門口路好走,遠些也行!要有水井的!”

    中人揉了揉臉:“好嘞!甘郎君您就等著瞧好吧。”

    甘澤把祝纓拖了出來,說:“你這也太……算了,咱們去金大哥家吧,他也得了假,現在一定在家裡,他見了你肯定高興的!他家的廚子好手藝,燉得很好的豬蹄子,爛爛的又有嚼頭。”

    兩人撐了傘,祝纓道:“咱們買些豬蹄帶去?這裡的集市在哪裡?”

    甘澤笑道:“不用!他有錢!”

    兩人往金良家走去,轉過兩個街口,身後傳來馬蹄聲,祝纓將甘澤往街邊拉了拉,兩人貼著街邊店鋪的牆根往街心望去,只見一陣人騎著馬冒雪疾馳。

    領頭的一個人看著很眼熟――陳萌。

    他輕裘肥馬、隨從相擁,眼睛也不往兩邊瞟一下,氣派極了!

    馬跑得很快,將雪花在空中帶起旋渦,馬蹄落地面上發出聲聲脆響。

    祝纓撐著傘,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對甘澤說:“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