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31章 害怕

    張仙姑道:“趕緊驗了吧,打盹兒當不了死。”

    “娘!”

    張仙姑訕訕地道:“你能怎麼辦?拖著?胳膊擰得過大腿麼?大娘子,大娘子!你起來!別這麼著!聽我說,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車到山前必有路,你現在要是躺倒了,那就真沒有以後了。”

    於妙妙的眼角流下了淚水,她早醒了,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正因她是個能幹的女人,才更明白擰不過沈瑛。

    她想:我要是個愚婦就好了,什麼都不懂,痛痛快快地鬧上一鬧,就算因此得罪了他們被打死了,好歹也痛快過了。倒是現在這樣,鈍刀子割肉,活活悶死。

    祝三問花姐:“大姐呢?”看婆媳倆這樣,香疤的表記是真的了。

    花姐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就不……”

    於妙妙從床上彈了起來:“去!去吧!胳膊擰不過大腿!咱們孃兒倆命苦,你能掙扎出苦海,也算替我活了。”

    兩人抱頭痛哭。

    張仙姑在一旁手足無措。

    陳大娘子此時又到了。

    這也是個端正的青年婦人,說話行事都很得體,先拜於妙妙,叫她“娘子”,再對祝三說:“有些婦道人家的話,不好有男子在場,雖是你的妻子,還請給我片刻時間。”

    祝三不肯走,張仙姑也就陪著,陳大娘子對花姐道:“疑心生暗鬼,事情因我們而起,如果不有個說法,你們心裡總有個疙瘩,日子也過不好不是?今兒我來了,大家去去疑,錯了,我們陪不是,斟茶道歉。萬一成真,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真正來處麼?”

    花姐心底還是想的,她原說不驗,是因為記憶中有自己的父母,又與於妙妙有感情,現在卻是被陳大娘子說動了。

    於妙妙道:“驗吧驗吧,聽天由命!”

    她們一答應了,陳大娘子就不再趕祝三出去了,脫下鞋襪一看,果然有三個香疤,並不是個正三角,而是有點歪,陳大娘子低聲道:“是了。”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了,抱著呆呆的花姐哭了一陣,丫環勸住了。

    陳大娘子擦擦眼淚,對花姐道:“好妹妹,可算找著你了,全家人都很想你呢,當年……”

    花姐沒說話,張仙姑想上前勸,被祝三眼疾手快攔下。陳大娘子又對於妙妙拜了一拜:“多謝您這些年照看我們妹妹,您放心,您的事兒我們也知道些兒,必不會叫您沒了下場的。”

    最後才是把祝三給請去“說話”。

    張仙姑萬沒想到,看了一場認真的戲,居然把自家繞進去了:“等等,這跟我們家孩子有什麼關係呢?”

    陳大娘子笑道:“瞧您說的,這事兒不與他說,還有誰配說呢?”妻子的事,可不得跟丈夫商議?

    祝三道:“行,我去。等我跟大姐說句話。”

    她也不避諱,將花姐、於妙妙湊到一處,低聲問:“怎麼想的?告訴我,我好有個數。”

    於妙妙已經完全聽天由命,花姐猶豫道:“我想見一見他們。”

    “行。見完之後呢?我本事有限,大姐要拿定主意,我才能想法試一試。如果中途反覆,我就真沒那個本事了。”

    花姐道:“我……我真的沒想好。”

    “好。”

    ――――――――――――――

    祝三跟陳大娘子進了陳府,陳大娘子坐車,她跟著車走進去,她也不在意。

    進了陳府,陳大娘子的車徑往裡去,有僕人來引祝三進去。祝三對這府還有點印象,知道他們帶自己繞了點路。當然啦,得給陳大娘子時間去彙報麼。

    等她到了前廳,裡面沈瑛、陳萌已經直勾勾地看著他,並且帶著挑剔和評估了,再看主座上的鄭熹,表情微妙複雜。

    祝三拜見了這兩位,沈、鄭二人,陳萌心道:真是粗野啊,這什麼禮儀?

    沈瑛則猶豫:怎麼安置他?

    就在剛才,他們知道了祝三的來歷――朱神漢的兒子。雖然鄭熹說他有孝行,來救父的。但一不讀書、二無產業,還身家不清白。哪怕是個貧農呢?沈瑛猶豫著,要不要讓祝三“主動”放棄和外甥女之間的婚事。

    鄭熹讓祝三起來,讓他坐下說話。沈瑛有些詫異,還是沒有反駁,不過看祝三沒有慌亂,沈瑛心中稍稍安慰。他三姐這一生,太苦!好容易找到了女兒,不能因為女婿再叫三姐不痛快了。

    他問祝三:“聽說你是與冠群有婚約的?”

    祝三看看鄭熹,又看看沈瑛,道:“算是吧。”

    “呃……”

    陳萌代舅舅說話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天找你過來,就是為了商議這件事兒。”

    “您說。”

    沈瑛道:“你有什麼打算呢?”

    祝三道:“大姐已經信了,但我卻還有疑問。”

    沈瑛道:“什麼疑問?”

    祝三道:“一、就算表記對上了,一個嬰兒,腳上燙上香疤,打小替換了,或者就是路上死了,抱個孩子來冒充,你怎麼分辨?二、同上,哪怕有文書,她是葉友方的女兒,怎麼證明她就是抱來的那個孩子呢?還是稍安毋躁,還有什麼表記,再說一說。物件兒有沒有?”

    沈瑛道:“你這麼一說,我便不知道要如何答你了,許友方甘冒奇險帶出犯官之女,再弄個孩子來冒充她,為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天還能再被找回去?這又不是偷龍轉鳳去過好日子。馮家連家都抄了。”

    “呃……”祝三想,也是,“大姐想見見親人……”

    沈瑛猛地站了起來:“是麼?”

    祝三道:“我還沒說完。有幾件事兒,咱們得先說清楚。我也知道說了未必管用,但我總得說出來才行。大姐原本是大娘子的兒媳婦,因死了男人,又沒個孩子,村裡人要吃絕戶,這才招的我。”

    “知道。”

    “那您就該知道,除了大姐,還有一個寡婦沒了活路。我從頭對你們講,我家是後搬到村裡的,一分田也沒有,哥哥死了也不能與他們埋到一處,只好山裡尋塊荒地埋了,受氣的人。爹又吃了官司,我娘才與乾孃訂了書契,不過是抱團兒求活罷了。現在我爹的官司勉強算過關了,我們算緩過一口氣。大姐也有靠山了,就閃下乾孃一個人了。這不是做人的道理。得給她安排好。”

    沈瑛對祝三的評價高了一點,道:“這是自然!”

    “訂契的時候我就說,現在我依舊還這麼說,大姐以後還要是遇著良人,我不攔著。她現在還沒出孝,那份文書不過是為了護兩家人的命罷了,我也不要死咬著那個,再攀個什麼富貴親戚。也不非得拖著大姐跟我一道過活。”

    沈瑛與陳萌心頭一喜,不自覺有了點笑影,沈瑛又覺得這樣不好,嚴肅地說:“這是什麼話?我們難道是不講道理的人家嗎?”

    祝三道:“我說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當時接了大姐的事兒,就得給她安排好。我跟您府上,恐怕不大能過到一塊兒去。再說大姐,萬一她不是您的親戚,麻煩您再給送回來,不能隨便就趕到大街上。”

    沈瑛皺眉道:“錯不了的,姓名、來歷、表記都對得上。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少不了為你討一房好妻,為你置辦產業。”

    祝三搖搖頭:“大姐本來也不是我花錢討的老婆,我沒道理把她賣給她的親人拿錢,那不成了綁票的了麼?”

    沈瑛有了一點羞愧,又有一點惱,覺得自己竟然不如一個神漢嫌犯的兒子磊落,清清嗓子,道:“謝你的擔當也是應該的。”

    祝三又說:“我做我自己,何必要別人來謝?再說回來,乾孃是要個能掃祭的孫子,這個我是給不了她了,我自家事還沒弄利索呢。我也只有盡力如奉養父母一般給她養老送終罷了,她要是有別的難處,我又管不了,您不能不管。”

    沈瑛道:“這個不用你擔心,連她的養老,我們也一併辦了!她照顧冠群這些年,也該是我們來,並不用你操心。”

    祝三道:“您的打算還得跟乾孃說,不能繞開她去。她原本好大一家人家的當家娘子呢,縱然不如你們富貴,也不是叫花子。”

    沈瑛慢慢地居然對祝三有了一點欣賞,祝三既精明又純樸,甚至有一些灑脫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