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曲有銀票 作品

第9章 掐打

    慶幸與感慨的時刻已過,一雙姨甥各自落座,太后眼圈尚還紅著:“才剛從那虎狼之地出來,不多歇一歇麼,這樣快便要回翰林院當值?”

    “內有災患,外有敵寇,若臣早日歸位能有所作為,替聖上排憂解難,也是臣之福份。”謝枝山聲線溫沉。

    太后想了想,帕子在眼下掖了掖:“也是。皇帝身子不濟,昨兒喘了半夜,今晨又起來視朝,著實辛苦。能有人為他擔一分憂,他便鬆快一分。”

    國事談了幾回,又轉到私事上。

    “那個姓司的姑娘,別說你母親懷疑,哀家也覺得可惜。”提起這事,當長輩的難免諄諄不休:“不管碰沒碰過,若是閤眼緣,便先收到房裡伺候著,偶爾夜裡處置公務,旁邊有個添茶研墨的,也沒那麼冷清。”

    謝枝山道:“實是先前便應承她,要替她謀個好前程。況且她為外甥涉險,又怎好那般對待。”

    宮人進來奉茶,還有一碟碟精巧點心,都是按謝枝山口味準備的,足以見得太后對這親外甥的看重。

    太后揭蓋撇著浮沫,繼續前頭的問:“聽說你為了酬謝她,讓你大姑母認她當乾女兒?何必兜這麼大圈子,左右你是為她謀前程,不如帶進宮來讓哀家瞧瞧。”

    說著,太后眼裡起了層稀薄的笑:“要是個齊俐孩子,留她在哀家旁邊做個女官,過三年放出宮去,有的是人爭著讓她當兒媳。”

    “不過市井女子罷了,太不登樣,若進宮沒得處處唐突,反招姨母費心。”謝枝山將茶盞放到架上,半個肩頭站在光暈裡,鬢角磊落似刀裁,但沒能照清他的神情。

    好意送了個空,太后撇沫的動作才頓了一下,身邊便有太監出來打圓場:“三年呢,對姑娘來說可不算短了。謝大人惦記報恩,自然是盼她快些有著落,這個恩情才算還完了。”

    他殷殷笑道:“咱們宮裡規矩多,不是擎小兒在這待的,突然進來反而給拘得不舒服。再一個,裡頭常時走動不留神,若是她哪天衝犯哪位貴人,不還是給娘娘您添麻煩了麼?所以謝大人肯定也是思慮著,怕帶累您老人家。”

    一番話圓融得當,說得太后寬舒下來,再看外甥安煦地坐在那裡,還是原先那樣端方平和,並不見什麼異樣。

    氣氛散誕不少,太后又提起一樁事:“聽說徐家那個,大早上跪到你府門口去了?”

    她放下茶盞,發出磕託的重響,眉眼間似對徐貞雙頗為厭憎:“若按哀家的意思,直接將那怨報德的打殺算了,免得杵在眼窩子裡,讓人看著反感。”

    “她並不算是作偽證,當時情形混亂,想是也受了驚嚇。”謝枝山沉吟著:“若要處置,教坊司也是登名在冊的,恐怕要費些功夫。”

    前後各有一番話,像開脫,卻又讓人咂摸出可殺可不殺的意味。

    太后眸光微動,最後一笑置之,倒也沒有非要聽個表態。

    不久後謝枝山告退出宮,太后站在白玉石階上,目送著這位親外甥越行越遠的背影,

    “娘娘,奴婢瞧著,謝大人像是在提防您了。”方才的太監低低出聲。

    太后懶懶地應了聲:“怎麼說?”

    太監蝦著腰:“適才您那番提議,謝大人拒絕得很是流暢,彷彿早有預料。依奴婢愚見,要麼他當真不在意那姑娘前程,要麼就是在提防您,不樂意把那姑娘送進宮來。”

    良久。

    “人話鬼話都叫你說了,多嘴。”太后不耐地探出手:“回罷,哀家乏了。”

    ……

    車輪駸駸。

    光斑被左右車簾搖撼進來,謝枝山靠車壁而坐,半半處於淺寐之中。

    他曾死過一回,死後所見,可笑又荒唐。可一幕幕篩來篩去,此時留在腦中最深刻的,卻是幕溫情場景。

    有人抱著孩子在逗,小嬰兒白嫩且可喜,不停發出笑聲。

    笑聲悅耳,引他走了過去,低頭端詳著搖床裡頭。

    這麼小的孩子,圓眼淡眉,牙都沒長一顆,卻突然對著他喊了聲:“阿爹!”

    倉倉皇皇的嘈雜聲響滾到夢裡,謝枝山矍然驚醒,馬車也將將停住了。

    長隨撩開簾子:“郎君,您瞧瞧前頭……”

    謝枝山展目望去,便見府門口,袁逐玉不知怎地,竟和原本跪在地上的徐貞雙掐打起來。

    不止一人奮力在拉架,亂成粥的場面中,袁逐玉一個揮臂,倒把旁邊那個狠狠推開,令人磕在石獅子上。

    意外突發,便聞鍾管家駭地一喚:“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