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曲有銀票 作品

第7章 表妹

    說話斷斷續續,提起傷心事,司瀅很快便哽咽起來。她眼裡蒙起兩層水殼,眨個眼的功夫就破了,在頰面蜿蜒成一灘溼漬。

    這一哭,弄得房裡兩個大男人被動又失措。

    謝枝山分外煎熬,僵著聲音說:“哭什麼,左右事情都過去了……你那什麼親大哥,也不是你哭就能尋得見的。”

    這麼安慰人也是夠沒天資的,陸慈聽不下去了:“姑娘莫要傷心,仔細哭壞了身子。你那位大哥年歲幾何,又是哪樣長相?若能知曉這些,我安排佈線替你尋上一尋,倘他當真在燕京城,就算藏在再深,咱們慢慢地拔,總有尋到人的那一日。”

    相比較之下,這一番安慰簡直可以當範本了。

    哭聲漸悄,司瀅感受到了希望,她紅著一雙眼:“可謝公子要送我回中州……”

    謝枝山悻悻地站起來:“哪個說要送你走?我早便給你預好了路,是你自己……”越說越不對勁,他乾脆把袖籠一甩:“你可知原本,我對你的打算是什麼?”

    司瀅搖頭,一雙眼裡含著重重疑惑,還有溼濃的水意。

    謝枝山嘴角動了動,微別開眼:“我早便與我母親說了,認你作……表妹,替你在燕京尋一門好親。”

    “可老夫人……”

    “她故意瞞你,存心改了我的話,打的什麼主意你還不知曉?”謝枝山冷聲。

    方才那番思慮,並非臨時省起,而是他早便忖度過的。

    送她回中州,也並非就安全。

    其一是她曾替他辦過事,有被查到的可能;其二,立女戶單過這種事說得容易,需知這世道對女子多存不公,即便律法在前,也有的是被迫害的例子。

    按他的設想,認她作表親,便是給了她一個好身份。

    傍著謝家,怎麼都能找個官宦人家當正頭娘子,成了官眷不僅衣食無憂,哪個想動她,也要先掂量掂量。

    不過……要不是他母親突然插這麼一槓子,他還解不了心頭的謎。

    再看那不住抽泣的姑奶奶,謝枝山暗自哂笑。

    他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上輩子要跑,怕不是尋到了親,便在他謝府度日如年,半刻也不願多待。

    情勢突變,房裡尷尬地沉默了好一陣子。

    是陸慈沒有想到的走向,他訕訕地摸了摸下巴:“這……謝兄思慮周到,司姑娘,你如何想?”

    司瀅吸了吸鼻子,走去謝枝山跟前,矮下身去:“公子仁善,是我小人之心冒犯公子,我給公子賠罪,還望公子莫要同我一般見識。”

    她垂著頭,有零碎的發堆在額角,苗一樣茸茸的。

    離得太近,那額髮飛到謝枝山眼前,又挲過他的手面。

    謝枝山動了動手腕,定神問:“既知我有仇家,便該猜到我那仇家並非一般人,故你就算留在謝府,也沒有十成十的安全,你不怕?”

    司瀅說不怕:“我本已是飄零之人,無根浮萍,想是上輩子積德,才遇見公子這樣的活菩薩。公子大恩大德,便如我再生父母。”

    輩份一下給抬到父輩,謝枝山目光難言。

    這人恭敬的時候是真恭敬,造次的時候,恐怕在她眼裡,他還是那個邋遢又落魄的死囚,是她想撲就能撲,想抱就能抱的,蓬頭垢面,壓根沒有威信可言。

    還說什麼願意留在謝府,給碗飯吃就成,虛偽!

    還寧願留下來當丫鬟也不願被他收房,好似他多樂意與她同床共枕似的。

    不肯進他房裡,他更不願同她宿在一頭呢!

    胸悶得厲害,謝枝山抒了抒氣,乍聞陸慈出聲:“有人來了。”

    謝枝山摒息,確實聽到些雜沓的動靜。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位操心的娘快到了。

    略調過頭,便見個綿綿身影撞進眼梢。

    後面那人絞著手跟過來,走起路來一步一踩,裙襴都沒怎麼動,像是生怕哪步踩得不對,惹他反悔。

    謝枝山付之一哂。

    看來缺的那根筋接上了,這時候知道伏低作小了。他是著急進宮面聖,若是時辰寬裕,準得讓她長長記性。

    他拍平袍面褶皺,又伸手正了正發冠,這才拿正眼瞧她:“遲些……”

    “都聽表兄的。”姑娘家朱口細牙,嫋嫋笑著,乖得與方才判若兩人。

    謝枝山撤了視線,摁下心頭古怪。

    這樣也好,且讓她以這樣名義留在謝府,暫且替她周全著。待尋到親生兄弟,再找個好人家嫁了,也不算虧待了她。

    只盼她快些尋到如意郎君,他也算了了一樁心頭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