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98章 昊天塔

    生活就是勾心鬥角些才有趣。

    黎寒光臉上露出些許難堪,誠摯地望著羲九歌道:“不瞞神女說,試煉場上的傷一大半是我裝出來的。神女有西王母撐腰,行事無須顧忌,而我卻是個初來乍到的質子,若表現的太搶眼,恐怕會惹五帝不悅。所以,我只能裝作吐血,讓自己看起來傷的更重些。”

    羲九歌看著他,忽然笑了。她起身,越過屏風,逐步向黎寒光逼近:“所以,你是說,白日是你讓我的?”

    “不敢。”黎寒光微微垂下眼睛,他從恢復意識起就在做戲,此刻臉上的迷惑倒是真的,“神女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想?”

    羲九歌停在臺階前,居高臨下審視著他,黎寒光亦垂著頭,任由羲九歌打量。

    黎寒光從外面看纖細瘦削、弱不禁風,實際上他骨架並不小,寬肩窄臀,四肢修長,只不過他的肌肉緊緊包裹在骨頭上,看起來不如大塊頭有力而已。但這種纖長的肌肉才爆發力更強、耐力更好,畢竟這是他在魔界求生中鍛煉出來的武器,真動起手來,那些魁梧壯漢未必打得過他。

    而羲九歌相反,她骨架纖巧,看著顯高,但肩膀窄而細,和黎寒光站在一起,身量幾乎只有他一半寬。哪怕隔著臺階,都不影響兩人體型差懸殊。

    黎寒光恭敬低著頭,心裡卻在想她腰可真細,感覺都不及他手長。她容貌姝麗嬌豔,行事卻無情到殘忍,好像一顆美麗的漿果,你以為是甘甜多汁的,咬開後卻生澀含毒。

    黎寒光想起白日在試煉場,他突然拉近距離後,她的反應驚慌失措,被他觸碰後惱羞成怒,一切都在表明,她很少和人有身體接觸。

    多情又無情,強大又懵懂,天真又殘忍,這些背道而馳的特質,偏偏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你的功法是從哪裡學的?”

    “無處學,我自己胡亂試出來的。”

    “你今年才一千歲,又是人前吐血又是背後道歉,你哪來這麼多心思?”

    才?要是他沒記錯,他應該比她大好幾百歲吧。

    黎寒光保持著一個質子的謙卑,說:“神女謬讚。無他,無非為了生存罷了。”

    “藉著過招給我的經脈種陰寒之氣,也是為了自保嗎?”

    黎寒光嘆氣,微微抬起眼睛,誠摯道:“我先前之言字字肺腑,我無意傷害神女,只是不得已為之。神女用了多少力,神女應當清楚。”

    黎寒光身形不動,眼睛上抬,這個姿勢使他的眼睛看起來又黑又圓,像葡萄一樣,說出來的話也無害許多。羲九歌暫時看不出來他在糊弄她,她先前百般懷疑,但是黎寒光承認他為了接下來好過才裝吐血後,她一下子相信他了。

    要是別人聽到,定會覺得這個人心術不正,不可深交,可是羲九歌沒有感情,自然也不會有偏見傾向。她覺得黎寒光的理由完全說得通,就願意信任這個人。他一個初來乍到的魔界質子,實在沒有必要謀害羲九歌。

    羲九歌暫時信他,她後退一步,道:“你最好說的是真話。現在,立刻把你的寒氣解除。”

    黎寒光順從地點頭:“是。”

    羲九歌走回屏風後,黎寒光等了等,微微挑了下眉,也朝屏風後走去。羲九歌已經坐好,聽到他進來,抬眸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磨蹭。”

    黎寒光乖乖領罵,頗為受教。他看了看,問:“神女,那我就坐下了?”

    羲九歌忍耐地蹙眉,顯然覺得他廢話怎麼這麼多。

    黎寒光確定了。他也沒想到羲九歌看著難以接近,在這些方面又十分不在乎男女之別。他坐到羲九歌身邊,準確按到兩人白日對戰時接觸過的地方,說:“神女,莫要抵抗,我這就把寒氣引出來。”

    羲九歌其實不太習慣和人距離這麼近,這是她修煉、起居的內殿,再往裡就是她的床鋪,便是姬少虞也不會進入這裡。現在一個白天才和她劇烈交戰過的男子卻出現在這裡,觸碰她的手臂、脊背,感覺十分怪異。

    羲九歌回想,書上說孤男寡女不能共處一室,但羲九歌是有婚約之人,黎寒光也早有心上人,他們兩人應該不算孤男寡女。羲九歌放下心,決定還是先保護她的經脈為要。

    黎寒光的手十分規矩,除了必要的接觸,再沒有其他動作。很快,他就將殘留在羲九歌體內的寒氣引導出來了,黎寒光收了手,起身道:“神女,已經好了。”

    羲九歌立刻運行靈氣,果然,再沒有那種凝澀的感覺了。她終於能鬆口氣,黎寒光見狀,適時道:“今日之事我多有不對,但我絕無傷害神女之心,如有其他冒犯之處,請神女諒解。夜深了,我不敢叨擾神女靜養,這就告退。”

    黎寒光到底算客,羲九歌多年的禮儀刻在骨子裡,哪怕黎寒光推辭,她還是起身送他到門口。黎寒光出門,轉身道:“夜深寒重,神女留步。”

    羲九歌順勢點頭:“恕不遠送,少司幽路上慢行。”

    黎寒光應下,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頓了頓,無意般提起:“神女無須這麼客氣,不妨叫我名字。”

    羲九歌隱約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但婉言和她套關係的人太多了,她沒有多想,頷首道:“好,少司幽慢走。”

    黎寒光一時無話,看來他和她說的話,她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黎寒光保持著規矩守禮的微笑,輕聲告辭。

    走出重華宮時,黎寒光立即察覺外面有人,但他沒有躲避,而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般,平靜走向自己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