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77章 女公子

    劉於穆說完,臉上猛地被扇了個巴掌。謝韞玉用的力氣那麼大,劉於穆的頭重重歪向另一側,臉頰立馬紅腫起來。

    謝韞玉心痛如絞,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她是庶房庶女,不像長姐一樣天生光環加身,不像三妹一樣有親孃寵愛,也不像謝玖兮一樣自小有全謝府的人心疼。她活得戰戰兢兢,唯有苦練琴棋書畫,費盡心思維持好名聲,才能在父親和祖母那邊得一句輕飄飄的“不錯”。

    但謝韞玉知道,哪怕她做到女德的極致,父親也更喜歡活潑嬌憨的謝韞珠,祖母更喜歡胡作非為的謝玖兮,謝韞玉永遠是家裡最無足輕重、面目模糊的那個。

    這十年,謝府一次又一次告訴她,她爭不過。唯獨在劉於穆身上謝韞玉感受到自己是重要的,敬尚兄不會像家人那樣忽略她,在他這裡,謝韞玉才是被偏愛的那個。

    這是謝韞玉能找到的最好的出路,她拼盡全力抓著他,從十歲到十七歲,她人生最美好的七年青春都是為了他而存在。這一巴掌打下去的時候,不光打碎了她和劉於穆的感情,同樣打碎了她少女時代對幸福的全部期盼。

    明明打在劉於穆身上,謝韞玉卻哭得無比心痛,她哽咽道:“我和她關係再不好,她也是我妹妹,你算什麼東西?”

    劉於穆沒想過向來百依百順的謝韞玉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他不可置信道:“二孃,你忘了我們那些海誓山盟了嗎?”

    “別叫我二孃。”謝韞玉哭得肩膀發顫,後退兩步,咬牙說,“劉家門第高,我一介庶女高攀不起。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劉於穆聽後大驚:“二孃你在說什麼?再過兩天,我們就要成婚了。”

    “恕我無法與貪生怕死、不救百姓,還想用我妹妹換太平的人結為夫妻。”謝韞玉轉過身體,快步朝亭外走去,“你我今日,恩斷義絕,再無關係。”

    謝韞玉對著劉於穆時說得絕情,等她跑出涼亭就潰不成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無儀態可言。謝韞珠正站在院內對謝玖兮說風涼話:“你這樣能成嗎?”

    她說完,意外瞥到謝韞玉,嚇了一跳:“二姐?你不是去和敬尚兄商量婚禮事宜麼,怎麼哭成這樣?”

    謝六郎在出門之前是個只會吟詩作賦、遊山玩水的富貴閒人,因為他太閒了,才會被大伯母安排前來送嫁,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叛軍,還被困在廣陵城內。

    同行三個姐妹都是女子,謝六郎覺得自己有義務擔起頂樑柱,當即說道:“二姐,莫非劉家為難你了?雖然如今是戰時,許多禮儀不得不從簡,那我們也是謝氏,該有的排場絕不能省!二姐你別哭,我這就去找敬尚理論。”

    “不用去了。”謝韞玉用力擦乾眼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和他的婚事取消了。”

    “什麼?”院子裡三人都大吃一驚,“婚禮取消了?”

    “不只是婚禮。”謝韞玉道,“我和他的婚約也完了。”

    謝韞珠吃驚地和謝六郎對視一眼,想不懂這是怎麼了。她印象中這位庶姐總是裝腔作勢,處處拿規矩說話,實則功利心太重,並不討人喜歡。她從沒見過謝韞玉哭成這樣,還不管不顧要在婚禮前退婚。

    要知道,謝韞玉最在乎這樁婚事了,簡直把劉於穆當成救命稻草。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她說出這種話?

    謝玖兮透過院門,隱約看到一個男子在他們牆外徘徊,躑躅不定,欲言又止,臉上還浮著一個巴掌印。謝玖兮二話不說上前,重重將院門關上。

    劉於穆被人打了一巴掌本就掛不住臉面,如今還被謝家拒之門外,他臉上火辣辣的,對謝韞玉殘存的丁點愧疚和留戀很快轉化為怨恨,憤然離去。

    謝玖兮確定外面的人走後,才進屋裡問謝韞玉:“二姐,他和你說什麼了?”

    謝韞玉在自己屋裡哭了半晌,在謝韞珠、謝六郎的安慰下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她漠然地擦去眼淚,深吸一口氣道:“他想投降獻城,還想將你獻給萬景,換萬景對他們家網開一面。”

    謝韞玉說完後,屋裡停滯了好一會,謝六郎反應過來,怒衝衝就要去外面找劉於穆算賬:“這個混賬,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我非打死他不可!”

    謝玖兮伸手拉住謝六郎的胳膊,謝六郎激動道:“四妹你別攔我,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謝玖兮忍無可忍,手臂用力重重將謝六郎甩了回去。謝六郎踉蹌好幾步,扶住傢俱才勉強站穩。

    謝六郎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謝玖兮,謝玖兮不耐煩道:“外面都是劉家的兵,而你文不成武不就,連我都打不過,拿什麼去和劉於穆拼?嘴嗎?”

    誠然這是實話,但謝六郎還是被傷害到了:“四妹妹,士可殺不可辱,我還有這條命,就算豁出命也要替你們爭這口氣!”

    “你去送死,然後留我們三人任人宰割嗎?”謝玖兮聽著牆外出奇寂靜的街道,冷淡道,“萬景僅因為求婚不成就記恨王、謝兩家,可見他這個人極端自大自卑。如果有人給他送去謝氏女,以他虛榮狂妄的心性,說不定真的會答應退兵。劉家敢當著二姐的面開口,可見他們有這種想法已不是一天兩天。我們幾人都姓謝,誰都不安全,不可大意。這兩天讓所有人都待在府裡,除了採買糧食不得出府,院牆全天安排人巡邏,有異動立刻上報。”

    謝玖兮說著拿出一疊符,分給另幾人:“這是這兩天我悄悄畫的符紙,硃砂已經耗空了,你們省著些用。一會我在院牆刻幾個防護陣法,誰都不要單獨行動。建康絕不會棄廣陵不顧,只要等到援軍到來,我們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