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91章 弟子大會(三)




    沈溯微按耐許久,壓住了以元神探她具體位置的衝動。這對元嬰真君來說輕而易舉,若是想看,甚至能直接追蹤到她在做什麼,但對著師妹監視,便是窺探太過。



    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在他心中一向有清晰的分界。



    他單是閉目,探一下她的方位,得知人平安無虞,還醒著,便收回神識。



    不是在無真的閣子的方向,也不是花青傘那裡。



    好像是術法宮的方向。



    沈溯微面色如常地從芥子金珠內拿出水壺,給幾盆蘭花各澆了一些。



    心中紛亂思緒,並不影響他手中分寸。這幾日澆水適量,昭月殿幾株暗夜幽蘭葉片挺立起來,重歸生機勃勃。



    他掃了一眼陶罐內,倏忽看到了冰藍色的芽尖。



    浮草申崇種出來了。



    沈溯微注視著它,眸光漆黑而沉靜,仔細地給它渡了一些靈氣。



    做完這些,黑暗還是沉滯在雙肩和頭頂。似有千鈞之重,令人難以呼吸。



    徐千嶼不在,這屋裡顯得極為空蕩,和冷寂。與之相反的是心中靈光一閃的猜疑。



    他突然想到,無真在重傷療養前,便住在術法宮。



    沈溯微睫毛微顫,再次壓抑住窺探的慾望,單是伸手,掌心落下一隻金色信蝶。



    無論在做什麼,他現在發一封信,都是一種打斷。



    但要寫字,卻凝神,不知該用什麼理由,夜半擾人。



    *



    在弟子苑的小房間內,徐千嶼翻來覆去。她本來想,反正今日都不回去了,索性反叛到底,也不要背書了。可還是有些不踏實,便拱著被子坐起來,背起今日的半頁紙。



    但她沒能看進去,她鬼使神差地想:可能有件事情被她忽略了。



    此前她一直覺得師兄喜歡陸呦,但卻莫名緣由,安知不是因為他和芊芊青梅竹馬,陸呦又長得像徐芊芊?



    系統:“不是,越想越跑偏了,我真的沒有寫過這樣的感情線!”



    徐千嶼道:“那為什麼他們這一世會定親呢?”



    系統也啞口無言。世界重啟後錯亂的五年,致使太多事情發生變化。



    徐千嶼又感覺到那種空洞的缺失感,不能凝神背書,令她十分煩躁。



    林殊月叫徐千嶼的動靜驚醒,也捻亮了燈:“幾點了我看,哎呦,才三更!你們劍修都是這麼可怕嗎?”



    雖然她睏倦至極,但也在這種氛圍中拿起了一本術法典籍,半夢半醒地翻看,彷彿不看便會落後於人。



    兩人無效閱讀了一會兒,徐千嶼忽然問:“殊月,如果被喜歡的人殺了,應該有什麼樣的感覺?”



    “啊?”



    林殊月冷靜片刻,清醒過來:“那得看是第幾個喜歡的人。我嘛,只有初戀驚天動地。我若是被他殺了,恐怕會又驚又痛又懼,又後悔,可能還會找些理由,比如他殺我也是無可奈何,這樣會讓我少難受一點。後面的潛在道侶,也就那樣,他們若敢殺我,我變成鬼也要拖他們下地獄。”



    徐千嶼心想,她缺失的內容真夠複雜的。



    林殊月雖然對她的十個男丫鬟極為好奇,但也不敢貿然多問:“你是做噩夢了嗎?你欣賞什麼樣的人呢?”



    徐千嶼道:“我希望他誰都不喜歡。”



    林殊月:“誰都不喜歡,神像,雕塑?”



    “不。要活的,能跑能跳能說話。”



    林殊月小心道:“那你喜歡廟裡的和尚,道士那類的?”



    徐千嶼沉默了片刻:“要比他們再多些偏愛,只許對我,不許對旁人。”



    “……”林殊月放下書,“那他怎麼會誰都不喜歡呢,你不就是要他喜歡你嗎?”



    她又道:“你這樣,不就是喜歡他,又想讓他喜歡你嗎?”



    徐千嶼默然躺了下去,瞳子睜得很圓。



    她喜歡師兄,又想讓他喜歡自己。



    這觸碰到了潛藏在內心最深處、從未承認過的隱秘渴望,令人渾身戰慄。



    但她仍然不太明白喜歡是什麼滋味。



    這一世,徐千嶼只明白想要“得到”的慾望,和得到內門弟子的名額,得到第一名,並無多少差別。



    她想得到沈溯微。



    只是她明白沈溯微心向大道,註定無法得到,故而停留在了渴盼和嚮往。



    偏在此時,沈溯微的信蝶繞著她盤旋飛舞。



    徐千嶼今夜不回去,原也想過師兄會給她發信。但不知道他會說什麼,約莫是提醒她注意安全,在外也要記得背書之類的。



    也不想他這麼晚還沒睡,她原以為他第二日早上才會發現字條。難道是師尊有要緊事吩咐她?



    但此時心跳未平復,竟不敢拆,半晌,她挾住信蝶,卻是一凝。



    上面空無一字。



    是空白。



    徐千嶼反覆確認信蝶正反的確沒有內容,便將信蝶收起。



    沈溯微說話做事很謹慎,從不會有似是而非之舉。倘若不小心發錯了,一會兒必有更正。



    她閉眼一炷香時間,又是一隻信蝶飛來。



    徐千嶼打開一看,還是空白,可見不是發錯,是故意為之,腦子裡如嗡然弦響,額上生了一層薄汗。



    兩隻空信蝶,彷彿一種未被言明的撩撥和暗示。



    徐千嶼夾在書裡,沒有回。



    又過了一會兒,第三隻信蝶翩翩飛來。



    還是空無一字。



    天未大亮,徐千嶼突然開始穿衣起床:“我去賽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