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60章 月 月話

    劉婆婆朝她笑笑:“夫人快回去歇息吧。”

    裴策扶著江音晚,小心平穩地往回走。

    劉婆婆看著二人身影從身畔走過,又偏轉過頭,多看了二人背影一眼。

    墨袍身廓高大凜謖,微俯著身,小心將纖柔的淺夕嵐色身影護在懷裡。女子青絲半綰,長垂過腰,被晚風拂著,發稍嬈嬈輕旋。

    這並非婦人髻,若不是上船前這家僕從特意叮囑她以“夫人”稱呼,劉婆婆該以為這是位未出閣的姑娘。

    髮髻樣式的疑影,先前被男主人對這位美人的呵愛沖淡,此刻又浮聚起來。方才,她提出夫人或許有喜,男主人看著,可並不高興。

    劉婆婆也是見慣世情的老人,知道這等富豪人家常會有許多風流韻事,心裡暗暗揣測,或許這美人,只是個得寵的外室,男主人不希望她生下孩子,便是不打算予她名分的意思。

    可那疼愛萬分情形,又實在不像。

    劉婆婆慢慢蹙起眉心,搖了搖頭,轉回來繼續照看爐火,片晌,發出一聲輕嘆。

    船艙二樓,走廊盡頭的臥房裡,酸枝木白緞廣繡插屏上花枝蹀躞,曼影重疊。

    繞過屏風,俞大夫恭敬一禮,蹲身在小葉紫檀羅漢床邊,隔著絲帕,為江音晚凝神診脈。

    片刻後,俞大夫收回手。

    他並沒有把出喜脈。

    又或許是日子尚淺的緣故。俞大夫拈了拈山羊鬍須末端,斟酌著問:“不知姑娘上一回信期,是在多久之前?”

    江音晚略感羞赧,一旁的丹若代她如實答道:“姑娘上回信期大約是在臘月初八。上月和本月的月信都未至。”

    俞大夫凝眉,若是有孕,如今算來已一月餘,理當已顯出滑脈脈象。而他非但沒有探出滑脈,反而發覺姑娘體質虛寒,不易有孕。

    俞大夫沉吟片晌,又問:“姑娘是否信期常伴有疼痛?”

    丹若答:“大夫說得正是。”

    俞大夫微微點頭,心裡有了數,轉向一旁負手而立的裴策一禮。

    他並不敢抬頭直視太子,屈身時,餘光掃過那襲墨色袍擺,只覺太子周身氣度沉凜駭人。上方那道視線落在他的脊背,平靜而穩淡,卻如千鈞巨石。

    俞大夫勉力維持聲線,道:“稟殿下,姑娘並未有孕。”

    話出口,周遭靜了幾個呼吸。俞大夫低著頭,斂聲屏氣,幾乎能聽到自己額角冷汗滴落在地的聲響。

    裴策心中竟覺驀然鬆了口氣,然而那氣只松到一半,另一半仍懸著。他低眸,細細去辨認江音晚的神情,從他的角度,卻只見她低垂著纖長的眼睫,鴉青如翅,掩去了眸中情緒。

    又聽俞大夫接著說道:“姑娘信期未至,應是體質虛寒、氣血不足的緣故。而姑娘噁心嘔吐的症狀,確然是暈船所致,加上脾胃虛弱的內症,故見反覆。”

    裴策面色沉下去。晚晚的身子,始終這樣差。他凜聲吩咐:“這些內症,你且開個藥方調理。”

    其實調理的藥,江音晚已吃得太多,多少名貴藥材、精良藥方耗下去,卻總不見好。

    俞大夫直覺寒芒在背,趕忙諾諾領命,由黛縈領著下去開藥。

    裴策走到江音晚身前,一手撐著羅漢床的扶手圍子,慢慢俯下身,另一手輕輕捧起她的雪頰,拇指指腹微微摩挲著。

    他在那雙水煙漫起的杏眸裡,看到了落寞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