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52章 求

    是啊,很快。右衛大將軍安排得妥當,他們果然依計出了銀臺門。

    鑲嵌九九鎏金浮漚釘的硃紅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她投入曠遠夜色,江音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離開了大明宮,那座吞沒一切的巨獸。

    她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輕鬆,反而似被抽去了最重要的一根骨骼,身骸空洞地隱痛,九月的風直灌過去,眼前是無光無際的黑。

    兄長的車輿已近在眼前,只差幾步,只差寥寥幾步。

    然而下一瞬,深濃如墨的夜幕,驟然潑濺開炳炳光亮。無數兵刃在一霎齊齊出鞘,錚然一聲,肅殺劃破闃夜。

    江音晚腦中嗡的一響,她怔怔頓住腳步,驚駭回身,望見高聳的門樓上,火光撕開了沉沉暗夜。兩列禁軍峭楞而立,甲冑泛出冰冷銀光。

    正中那道明黃的凜峻身影,正是本該身在京郊圍場,主持秋獮的裴策。

    江音晚如何能料到,聖駕竟提前回鑾。

    她愕然仰頭望著,看不清裴策的神色,只能看到恣肆卷舞的火光映上那襲明黃窄袖,身後是無涯宮海。

    他隨手接過了禁衛跪呈的弓箭,拉弓引箭的動作染著漫不經心的慵慢。鵰翎箭尖一點寒芒,銳利奪人,對準了裴筠。

    “不,不要——”江音晚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褪盡,她驚喊出聲,尖柔嗓音被秋風扯碎,不知能傳入裴策耳中多少。

    禁軍已圍攏而來,輕鬆制服了江寄舟的那點人馬,將她與裴筠二人重重圍困,凌凌長劍齊指向中心。

    而另有一隊禁軍,圍住了江寄舟的車輿,將他押下車來。

    甲羽碰撞聲中,江寄舟和裴筠被扣著跪地,裴策的箭尖也緩緩下移。若江音晚懂得騎射,便會判斷出,他始終不偏不倚對準的,是裴筠的額心。

    一箭即致命。

    裴筠面上不見驚惶,他平穩高聲道:“皇兄,此事乃我一人主謀,與音晚無關。臣弟願承擔所有罪責。”

    江音晚方寸盡無,淚珠不可抑制地溢出來,她哭腔孱碎,失措地喊著:“陛下,音晚知錯了,求您不要牽連旁人。”

    她終於看到門樓上的裴策緩緩放下了弓箭。侍從一路小跑著過來,躬身道:“江姑娘,陛下請您上前。”

    秋風嘯如鬼哭,樓觀飛簷翹角,靜默矗立,似蟄伏的獸。門樓上有隱隱硝石硫磺的氣味,掩在火把的油煙裡,江音晚被嗆得輕咳。

    她一步步走近,始終垂著頭,不敢直面裴策神情。最終在距他三步遠處駐足,再沒有上前的勇氣。

    江音晚緩緩地跪地,垂首哀求道:“陛下,此事是音晚一人之過,求您不要為難旁人。”

    餘光裡,那雙緙金鹿皮靴不疾不徐靠近,停在她的面前。修長二指輕輕拈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臉來。

    裴策眸底陰鷙,冷如如九天玄冰,面色卻寂靜到了極點,尋不出一分表情。慢聲問她:“晚晚是在為裴筠求情麼?”

    江音晚一時怔住,分毫揣摩不得他的心思。自然不止是為表兄,還有她的兄長,甚至包括右衛大將軍,此刻冒充她躺在紫宸殿床帳中的瀲兒……

    有太多人,都是為她所累。

    她輕顫著道:“我只是不希望陛下牽連無辜。任何責罰,音晚都願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