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33章 歸 暗流

    燈火煌煌, 鉅製銅胎琺琅六方落地燈映上裴策清峻高徹的側顏,他眼底疏無笑意,嘴角卻微牽, 平澹道:“兒臣謝父皇賞賜。”

    為他侍酒的自然不是柳昭容, 而是一名穿青色圓領窄袖袍衫的內侍。琉璃杯瑰麗剔透, 酒液盛於其中, 似一汪琥珀。鹿血緩緩滴入,漾起漣漪, 殷紅漸染, 最終如小小一方鴿血紅翡翠。

    裴策坐得端正高華,懶懶垂眸一瞥, 沒什麼情緒地伸手接過, 如白玉雕成的指映著瑰麗的紅,一口飲盡。

    皇帝拊掌而笑:“懷瑾豪爽!”說罷,從柳昭容瑩瑩纖手中接過琉璃杯,仰頭一飲而盡。又吩咐內侍將鹿血分賞於席間,特特點了一句淮平王:“賢侄所獻,自己可不能漏下。”

    柳昭容立於君王身側,聞言自然地朝著淮平王裴昶的方向一望, 看著他長身玉立, 從內侍手中接過杯盞, 水煙細眉幾不可察地一凝。

    她很快收回目光,向皇帝欠身施禮,目不斜視回到自己座位。

    鹿血酒分賞眾人,皇帝興致高昂,拉著諸位皇子各飲了三杯,才讓人將重傷的麋鹿撤下。

    血腥氣猶在殿中瀰漫, 皇帝似有些遺憾地看著二皇子與三皇子間空缺的席位,道:“可惜懷章來遲。”

    懷章,是三皇子裴筠的字。

    來遲。而非不能至。

    席間眾人多少聽聞了三皇子遇刺墜崖之事,聞言神色各異。

    皇帝派三皇子赴黔中道治災,看似一種放逐,實際也給了母族垮塌的三皇子一線破局的生機。三皇子黨雖不可能再回到鼎盛光景,但總歸有轉圜餘地。

    冬狩之日,二皇子救駕有功。眾臣本以為皇帝會藉機重用二皇子,結果皇帝傷勢過重,以至於太子代為臨朝了一段時日,反而讓太子鞏固了權柄。

    而皇帝醒後,只草草封賞了二皇子黃金千兩,良田百頃,並不見重用之勢。這讓尚未站隊的那些世家老臣,都再度掂量了局勢,不急於下注。

    本以為離京治災的三皇子凶多吉少,現在看來,他早已秘密回京,且皇帝知曉此事。或許皇帝有心扶持三皇子,亦未可知。

    朝中更有少數眼明心亮者,能看清自太子羽翼漸豐後,皇帝便有心牽制。

    皇帝生性多疑,三皇子失去母族支持,同時也更易掌控。其才幹、聲名猶在,朝中追隨者未散,若只是作為掣肘儲君勢力的棋子,不失為上佳之選。

    銅胎掐絲琺琅六方宮燈裡,火光無風一晃。太子裴策清漠神情分毫不變,俊眸順著那輕曳的燈火微微一斂,散漫的,看不出情緒。

    無人看見,桌案所掩處,他隨意搭於膝頭的手上,拇指所戴白璧松竹紋扳指已出現細碎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