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14章 市 鼎玉樓

    江音晚方才只覺有一把鈍刀子慢慢磨在自己心頭,左肋下的窒痛,讓她忽略了手心裡的那點疼。

    聽到裴策這樣說,她才慢吞吞將撩著半邊車簾的左手湊到眼前,看到幾道月牙狀的隱約血痕。又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指甲掐出來的。

    洇紅的眼,幼兔一般,烏黑的瞳仁如洗,哀慟後的心神恍惚,顯出幾分迷惘,有些呆呆的。

    裴策見她怔怔維持著這個彎腰探出上身的姿勢,沒有出言催促,而是乾脆跨步上車,順手將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一攬,將人帶入了車廂,放在自己腿上。

    江音晚微愕地看向驟然近在咫尺的俊容。車馬徐徐而駛,四目相對,她撞入一片靜淵,一直望到深不可測的淵底,那裡映出一個自己。

    裴策一臂攬在她的後腰,一手輕輕捏著她左手四指,將細嫩皎白的掌心呈在眼前。

    江音晚想起他問“手怎麼了”,覺得自己應該回答,然而她正要開口,卻見裴策驀然垂首湊近,在她傷處輕舔了一記。

    濡溼溫熱的觸感,驚得她忘了措辭。彷彿被燙著了一般,下意識地將手往回縮。

    裴策並沒有用力握住她的手,一時由她掙了回去。看她慌忙抽出帕子,擦拭掌心,忽然很輕地嗤了一聲:“很嫌棄?”

    那語調淡而隨意,卻讓江音晚陡然頓住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抬頭,窺探他面上神情。

    可惜他神情亦是尋常的清漠,江音晚推斷不出,他是不是生氣了。

    內心掙扎了一晌,她試探著,把手掌又遞到了裴策眼下。那雙小鹿一般的眼,乖巧地望向他,溼漉漉的,噙著一點怯意。

    裴策微耷眼皮,瞥了一眼。江音晚只看到濃睫半垂,掩住他眼中情緒。

    下一瞬,掌心傳來刺痛,是裴策伸手扣住她的柔荑,拇指在傷患邊上,懲罰似的摁了一記。月牙淡痕,再次冒出殷紅的血珠。

    江音晚輕“嘶”一聲,蹙起了蛾眉,卻不敢再把手往回掙。眼睜睜看著男人再度垂首,舔舐那細小的幾滴殷紅,慢條斯理。

    溼而軟的觸感,極輕極緩地在掌心碾過。不知道是懲罰用意多些,還是享受意味更濃。

    江音晚的細細彎眉凝著,起初是疼,後來是漸深的彆扭無措,還浮現了茫然與困惑。

    眼前人的心思,她永遠猜不透。

    裴策鬆開她的手,嘴角勾著一點慵饜弧度,從嵌螺鈿櫃裡取出一個梅子青乳濁釉的鈞瓷瓶,倒出一點藥粉,薄薄撲上那幾道淺月牙痕。

    懷裡的人,櫻唇張了張,他猜到又是那句“多謝殿下”,一記眼神掃過去,江音晚乖乖把話嚥下。

    裴策沒有問她今日見到大伯母的情形,也無意探究二人談話,只知道她黯然而出,失魂落魄。

    上完藥,他隨手將小巧瓷瓶擲在鋪了漳緞軟墊的椅上,上身半倚車壁,手肘搭著靠背,以手支頜,另一臂將人攏在懷裡。

    車馬行得穩當,卻依然不可避免地微起顛簸。伴著車廂輕晃的節律,裴策的大掌,在懷中人纖薄的肩背上流連拍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