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8章 慌 心漣

    墨色雲錦柔滑,然而同色絲線繡出繁複章紋盤踞其上,不免有些堅糲。

    江音晚在絲絲麻麻的疼癢中醒來,人還恍惚著,不自覺往回蜷了蜷,卻被強勢扣住。

    夢中那一窗軟煙月色散去,她漸漸看清眼前盤金繡螭紋的帳幔,和坐在床尾的裴策。玄衣玉帶,望之分毫不亂,冷倨矜然。

    江音晚有些懵懵地多看了他一眼,隨後猛然有所意識,用了力往回縮。然而那點力道著實不算什麼,被輕易壓制。

    她的思緒這才徹底回籠。移開了視線,望著捲雲暗紋的幔頂,不再試圖掙脫。裴策要做什麼,自己都該順從的。

    然而心底,還是有一縷一縷的慌與疼漫上來。裴策落在她面上的視線,存在感如此強,更讓她心間燒灼如麻,終是鼓起勇氣投去一眼。

    四目相對,江音晚撞入裴策眼底的清明。

    他面色始終清寒不亂,彷彿永遠是那個威嚴寡漠、高倨自持的太子。唯有緩緩下滑的喉結,洩露一線瘋狂。

    他偏偏要逼視著她,用這樣矜淡冷邃的目光。江音晚更覺出一種難堪。

    江音晚拉高了被衾,將自己的臉完全蓋住。一片漆黑裡,她睜著眼,任淚水漫漶了視線。一顆心寸寸沉下去,如緩緩墜入冰湖。

    漫長的時光後,裴策終於鬆開了對她的桎梏,起身撩開帳幔。江音晚聽到腳步漸遠,朝著湢室的方向。

    她慢慢把被衾拉下,怔怔望著幔頂,雙目空茫。呼吸間,不是夢中的沉水蘅蕪,而是淡淡瑞腦香氣。

    此香又喚龍涎,乃“沉檀龍麝”四大名香之一。此刻鼻端的龍涎香中,混雜了隱約麝氣。

    又過了不知多久,江音晚聽到裴策從湢室出來。她仍怔忡對著虛空,恍惚渙散。餘光裡那道高大身影已換了一身軟緞寢衣,覆在床尾坐下。

    隨後,她察覺到溫熱的巾帕輕輕拭過自己的雙足。大掌再度將之握住,卻是上藥,涼涼的,一點一點。

    瑩玉纖巧,膩理細潤薄透。蹭破皮處沾上藥膏,點點的疼。偏偏足心敏感,這樣輕柔的力道,又帶起了癢。她不自覺地往回蜷,依然被不輕不重扣住。

    江音晚忍住不動,直到裴策上完了藥,將衾被重新攏好,她仍是僵僵的,有些呆地凝著幔頂。

    裴策走到床頭,俯身看她。淚漬已乾,一雙剪水瞳如碧溪滌過,純澈清澄。眼周卻泛著紅,像迷惘的幼鹿。

    他用拇指指腹輕輕蹭過她眼尾紅痕,問:“哭了?”

    聲音低低的。江音晚的目光緩緩移過來,聚到他身上。其實是明知故問,但江音晚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