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笑闌珊 作品

第133章 西北之行②

    對方皮笑肉不笑地嗤了一聲,伸手摘下斗笠,抬頭道:“小王只是來湊個熱鬧,買些東西,高副將不會連這也要防吧?”

    柳弦安微微皺眉,自稱小王,赫連朔?

    他掃了一眼對方,二十來歲的年紀,高鼻深目灰瞳薄唇,本是極好的容貌,偏偏臉上有一道猙獰傷疤,說話時牽動周圍肌肉,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而赫連朔也在打量著他,打量著這傳聞中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他曾一度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與梁戍攜手並肩,如今終於得見,卻覺得不奇怪了,因為哪怕拋下所有才學不談,光憑這張臉,也能算作大琰一景,的確值得納入袖中,好好珍藏。

    他學中原人施了一禮,又一笑:“早就聽聞柳二公子出塵若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也難怪驍王殿下連我們狼族最美麗的女人也不願收,原來他的眼光竟高到了雲裡。”

    高林原本覺得此人嘴裡吐不出幾根象牙,卻不曾想這段話說得還頗為順耳,於是大發慈悲地沒有放狗攆人,說,接著說,多說一些我家王爺坐懷不亂潔身自好的故事,好讓柳二公子高興高興。

    “只是今日我的姐姐卻沒有來。”赫連朔繼續道,“她多年思慕驍王殿下,又因黃羊坪一事而心中含怨帶恨,不願再與他相見,以至抑鬱成疾,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可始終不見好。若早些知道會遇見柳二公子,就同來瞧瞧了,嘖,可惜。”

    高林心中直呼晦氣,這是什麼屁話,自己果然該早點放狗!

    柳弦安搖頭,道:“我們王爺將狼族逐出玉山以南,狼王因此記恨多年,也算人之常情,並不奇怪,但記恨卻又不敢言明,反倒拐彎抹角地將至親姐姐推到前頭,夾槍帶棒意圖挑撥,此舉就實在沒有意思,下回還是別再做了。”

    他語速不疾不徐,眉頭微微擰著,神情活像一個教育兒子的慈祥爹。

    阿寧使勁抿著嘴,高林也艱難地忍住了笑,唯有赫連朔面色僵硬,冷道:“我的姐姐一片痴心,驍王非但視而不見,甚至還要利用這份痴心,挾持她來與我談條件。因為這場卑劣的計謀,致我的子民不得不離開草灘,在荒漠中度過了最為嚴酷的一個冬天,當他們因寒冷與飢餓而紛紛倒下時,驍王可曾有過半分心虛?”

    “王爺為何要心虛?”柳弦安與他對視,“狼王早年一統二十六部,使各地牧民間的聯繫變得緊密,大家共同抵禦風險謀求生計,也算順應天時,倘若沒有後來的南攻之舉,現在玉山南北都會是一片和樂祥瑞,沒有戰爭,自然也就不會有牧民因凍餓而死。所以無辜的冤魂並不會去找王爺,他們只會終日圍繞在狼王身側。”

    高林雙手一攤,看吧,論吵架,就沒輸過。

    “柳二公子真是能言善辯。”赫連朔被激得反倒一笑,“沒錯,本王的確是輸了,只不過本王有些好奇,在你們中原的史書中,會如何記載驍王這場利用女人而贏下的仗?”

    “狼王不必一直強調女人。”柳弦安道,“大琰的統帥,只會忠於大琰,舉劍揮向狼族,是他應盡的責任,至於這把劍究竟是狼族公主的傾慕,抑或是狼王本人的傾慕,對王爺來說,並無任何區別。他將公主平等地視為對手,與男女無關,倒是狼王,一直避而不提公主被牧民稱頌的智慧與謀略,卻固執地要將她描述為眼裡只有男人的弱者,又哭又病,是何用意?”

    “倘若沒有我姐姐的傾慕——”

    “若無兩情相悅,傾慕就該藏在心間,沒道理公主傾慕,王爺就必須得對這份傾慕負責。”柳弦安打斷他,不想再聽了,覺得這個人果然十分話多,他道,“若狼王實在想強調公主是女人,那據我所知,在大琰軍中也有一支女子組成的隊伍,她們與男子同樣驍勇,也曾多次與二十六部正面交鋒,狼王卻似乎並沒有因為性別而對她們格外手下留情。照此來看,莫非在狼王心裡,只有漂亮多情的女人,才能算作女人,才不應當被男人傷害?”

    他聲如冷玉撞冰,問得赫連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還是高林上前道:“狼王不是來買東西的嗎?眼看著商販都快收攤了,想買,可得抓緊時間。”

    赫連朔看了一眼柳弦安,轉身帶人離開,高林嘖嘖兩聲,想不到我還會有替這孫子打圓場的一天,真是寬宏大量,寬宏大量。

    柳弦安扭頭望向一側。

    梁戍正站在一間賣地毯的鋪子裡,看著他樂。

    柳弦安走過去,問道:“王爺既然來了,為何卻不露面?”

    “想多聽你誇誇我。”梁戍隨手扯過一張毛毯,將人兜住拉到自己面前,“赫連朔今晚八成會氣出肝火。”

    “不打緊,吃些柴胡疏肝丸便是,我看他身體底子也好得很,是不會被輕易氣死的。”柳弦安擺擺手,“方才讓老闆煮了碗甜酒胚,現在應當已經好了,王爺吃不吃?”

    “吃。”梁戍道,“先說說看,你是何時知道赫連婭一事的?”

    “什麼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聽過這個名字,據傳她是狼族的公主,頗有才能。”

    “不知道?”梁戍扯住他的髮帶,“那你現在見了我,怎麼也不問?”

    柳弦安答:“因為並沒有什麼好問的。”

    有人傾慕王爺,同王爺打了勝仗,這不是兩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嗎?若一件一件問起來,豈不是要聽個沒完沒了。柳弦安已經說了老半天話,口乾舌燥,就更不想問。於是從毯子裡掙出來,帶著阿寧去跑喝雞蛋奶酒。高林一路目送,默默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柳二公子,這淡定,這從容,這穩穩拿捏我家王爺的本事……哎!

    梁戍一腳將人踢開,笑著罵了一句,繼續去與貴榮看賬。高林獨自遊手好閒著,就也湊去買了碗奶酒喝,又對柳弦安道:“那一年是赫連朔先出陰招,以黃羊坪的幾座村莊威脅王爺,苦宥為救百姓身中毒箭,後被王爺從敵營搶了回來,他的頭髮也是在那時被毒物染白的。”

    但人雖回來了,命卻懸著,軍醫束手無策,也來不及到別處請大夫。高林道:“赫連朔不肯交出解藥,王爺便設計抓了赫連婭,與他做交換。”

    “那位公主,當真喜歡王爺嗎?”

    高林正色答曰,喜歡肯定是喜歡的,不過柳二公子只管放心,我家王爺清白的很,在過往的二十餘年裡,那叫一個守身如玉重視名節,是全大琰數一數二的貞潔烈男。

    阿寧被“貞潔烈男”嗆得吐了半天奶。

    另一頭的赫連朔並未再有其他動作,沒多久便帶人離開。

    貴榮道:“這座集市對於他來說,是塊大肥肉,怕不會輕易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