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笑闌珊 作品

第132章 番外

    雖然柳弦安在家時,經常會想象自己赤足行於極冷的無邊雪野,但在現實生活中,往往是北風剛吹動白鶴城的第一片黃葉,連最靈敏的鳥雀都沒反應過來呢,山莊的小廝們就已經快手快腳跑進跑出,替自家懶蛋公子備好了暖烘烘的火盆,柳夫人還會額外給他添一條鬆軟蓬鬆的棉花被——因為總躺著不肯動,確實容易受涼。

    阿寧說:“我聽聞西北極冷,比王城還要冷。”

    柳弦安躺在寬敞的馬車上,懶洋洋地接一句,西北自然冷,風雪滿玉門嘛,先前總在詩文中見到,這回總算有了機會,我們要好好身臨其境體驗一番。

    阿寧卻提醒:“可是公子那麼怕冷。”

    柳弦安將手瀟灑一揮,無妨的,我也可以不怕。

    結果在抵達月牙城的第一天,剛鑽出馬車,就被邊關狂風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頭髮與衣袍胡亂飛起,打得臉直疼。

    梁戍直接將人抱進了驍王府。

    柳弦安頂著一頭不怎麼神仙的亂髮,擦了兩把臉上風沙,扭頭看看四周。這座府邸雖說與王城那座差不多的簡陋,也一樣舊,但勝在十分高大結實,而且房間裡的火盆足夠旺盛,將窗戶一關,大漠裡嗚嗚咽咽的風便被擋得七七八八,也吵不著人。

    臥房中的床和被褥靠枕都是新換的,看著極為軟和蓬鬆,柳弦安仔細沐浴完後,將自己舒舒服服往裡一裹,就堅決不肯再起來了。

    與大道同遊,與大道同遊。

    梁戍坐在床邊,用手指夾著他的臉蛋扯了扯:“一來就睡,不同我去看看軍營?”

    “不去,太冷了,不想動。”柳弦安半閉起眼睛,一杆子撐出老遠,“等春寒過了再說。”

    別人睡懶覺論天,柳二公子睡懶覺論月。

    梁戍點頭:“好,那就等春寒過了再說。”

    阿寧聽得直嘆氣,看來王爺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於是他每天都要力大無窮地將自家公子從床上扛下來,套好暖和的衣服,監督他出門走走路,再打打養生拳,活動活動。柳弦安大多數時間都還算配合,但有時實在犯懶,便會一邊往回跑一邊敷衍:“今天已經走過了。”

    阿寧追問:“哪裡走過啦?”

    柳弦安鑽進被窩裡,理直氣壯地答,在三千世界裡走過了,走了九萬步,腿痠得不行!正說著,就又睡了過去,結果還真走完了一整場冗長的夢境。晚些時候,梁戍忙完公務,從軍營中回來,手上帶著春日寒意,一把將人從暖呼呼的被窩裡撈出來——就是這麼討嫌吧,但好在柳二公子沒脾氣,被鬧醒之後非但不生氣,還覺得甚是慶幸。

    “又夢到什麼了?”梁戍問。

    柳弦安答:“夢到我一直在走路。”

    走過風,走過雪,還走過一座很高的山。對於一個大懶蛋來說,這可實在是太累了,於是梁戍就真的抱著他耐心哄了半天,最後還許諾,要往三千大道中給他送一匹最好的戰馬。

    但卻遭到了拒絕,柳弦安強調:“我自己有馬。”

    梁戍想了一下自己今早見到的,那匹混在彪悍戰馬群中悠閒踱步,嘴裡還要嚼一口豆餅草料的小紅胖馬,點頭:“嗯,那確實是你的馬。”

    “王爺替我將它照顧得好一些。”柳弦安打著呵欠,“等天氣不冷了,我還要騎它去大漠中逛逛。”詩中怎麼說來著,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雖然自己的馬是紅馬,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梁戍對他言聽計從,具體從到了何種地步呢——直到兩個月後,驍王府裡為數不多的外院下人們,也還沒能成功見著柳二公子的面,只知道這神仙疙瘩一天到晚躺著,說著玄乎的夢話,什麼“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什麼“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如同下一刻就要飛昇。

    於是大家紛紛感慨,太別緻了,不愧是王爺帶回來的人!

    午後小院被太陽曬得暖暖烘烘,阿寧覺得熱,便將屋中火盆撤出去兩個,自己捧起一本醫書趴在床邊看,看著看著,也就睡著了,恍惚間覺得身後似乎有動靜,睜眼一瞧,趕忙揉著眼睛追過去:“公子怎麼起來了?”

    柳弦安站在門口,使勁伸了個懶腰:“你沒聽到鳥鳴嗎?夏天要來了。”

    阿寧心中一喜,倒不是喜夏天,而是喜自家公子終於願意將出門大事提上日程!

    外宅裡,趙小毛正在玩一隻木雀,他是府裡出了名的皮猴子,本就頑劣惹人頭疼,最近又跟高林學了些拳腳功夫,就更無法無天上躥下跳,簡直沒有一刻是安分的,吵得老趙都不再摳門了,花大價錢給兒子買了這隻小玩意,攆他出門去玩,只求自己能換半天耳根消停。

    趙小毛確實也玩了,但玩得另闢蹊徑,沒有放它四處飛,而是三下五除二拆成十七八個零件,有模有樣地研究了起其內部構造。

    隔壁小姑娘原本是高高興興來一起飛木雀的,結果卻見到了一堆碎木塊,自然毫無興趣,轉身要走,反倒被扯住辮子,於是氣得從地上撿起石頭丟他。趙小毛被砸了,只捂著腦袋蹲在地上笑,似乎高興得很,傻模傻樣,梁戍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簡直看得頭疼欲裂。

    小姑娘最後哭哭啼啼地跑走,趙小毛也沒去追,而是繼續專心致志探究自己的寶貝木頭,直到腦袋上捱了一個爆慄。

    “哎呦!”

    “哎什麼呦!”梁戍用兩根手指捏著他的肩膀,嫌棄道,“你這臭小子,怎麼只長個子,不長本事?”

    “王爺。”驍王府裡沒大規矩,小娃娃就更不必遵守,趙小毛將髒手往身上擦了擦,不服氣地辯解:“高叔叔都誇我有本事。”

    “你聽他的,他自己都是光棍一條,與你算同病相憐。”梁戍嚇唬小孩,“再這麼皮下去,當心將來討不到媳婦。”

    趙小毛覺得很無所謂:“討不到就討不到,我看王叔李叔錢叔宋叔馬叔張叔他們,都沒有媳婦。”

    一句話狠狠戳中驍王殿下的痛處,他實在不懂為何自己的西北大營如此盛產光棍,眼看這小兔崽子也有向前輩看齊的趨勢,梁戍誨人不倦,皺眉道:“你怎麼淨看沒的,不看看有的?”

    “誰有?”

    “我有。”

    趙小毛想起了大人們的閒聊,好奇極了,立刻壓低聲音問:“是那個一直睡覺的好看神仙嗎?”

    梁戍頗為滿意這句話,沒錯,是好看神仙。

    兩人正站在樹下說著話,趙小毛餘光瞥見一片白影,扭頭一看,突然就睜大眼睛,“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