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逢新 作品

第56章 第 56 章

    流言傳的快慢,看的是推波助瀾者賣不賣力。

    事情今日才發生,謝原在宮中上值,下值時就聽說了,可見傳播之廣,速度之快。

    歲安在院子裡等謝原回來,她捏著團扇,扇沿輕輕敲打鼻樑,低聲道:“不簡單呀。”

    此事絕不止是表面上所見,是謝佑與一寒門監生因成績問題有爭執,後者在回家路上被打,謝佑成為嫌疑人。

    自聖人推行科舉提拔寒門以來,朝堂上的聲音歸結起來分為三類。

    一類是以皇后母族王氏為代表的反對態度;一類是以謝太傅為代表的贊成態度;最後是以袁、趙兩家為代表的中立態度。

    而無論哪種態度,一旦新人能夠為己所用,各自都樂見其成。

    這件事一出,流言會努力打謝氏的臉——

    你謝氏作出這有容乃大一心為朝廷社稷的姿態,可到頭來,壓根還是不能容人啊。

    如今只是一個文章成績壓了謝氏郎君的寒門監生被打,來日在朝堂上,若有人與謝氏針鋒相對,那不是連命都沒了?

    所以,若推波助瀾者是打著要讓謝家立場崩塌的目的來的,哪怕謝家此刻幫著張家把兇手找出來,流言風向也可能變成——瞧,這是見事情鬧大,主動找替死鬼了。

    阿松怔然道:“找出兇手都沒用?”

    歲安:“也不是完全沒用,得看這個兇手的身份。”

    除非這個兇手是謝家鞭長莫及不可控制壓迫的身份,亮出來之後,能讓人相信,這絕不可能是謝家安排的替死鬼,比如趙、袁、王氏,比如聖人。

    “若這事真是他們做的,能叫我們輕易找到線索破解嗎?”

    阿松已經感到了箇中艱難。

    流言這種東西,只有在最熱乎時最具殺傷力,最無奈的,是無辜含冤者為自己洗清冤屈,可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這就是一盆髒水,水乾了,還會留下痕跡,誰粘上誰倒黴。

    見阿松眉眼深沉,歲安又笑了:“彆著急呀,這事若不是二郎做的,對方想栽贓嫁禍硬塞給他,也沒那麼容易。”

    阿松:“就怕流言敗名譽。”

    歲安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又等了會兒,歲安沒等到謝原,等來了魯嬤嬤。

    “夫人,大夫人讓您去勸勸大郎君,他下值回來便去找了二郎君,也不知說了什麼,兩人關在書房,似乎吵起來了,還有打砸聲,二夫人嚇得直哭,大夫人正在寬慰,郎主和太傅都未回府,沒人敢闖進去。”

    歲安愣了愣,是沒想到謝原會在這事上和謝佑有什麼爭執,忙道:“我這就去。”

    等歲安趕到謝佑的院子時,外面已經站了好些人,孫氏正在安慰鄭氏,全氏一臉複雜的站在一邊,幾個郎君娘子面面相覷,見到歲安來,紛紛鬆了口氣。

    謝寶宜拉過歲安的手,怯道:“大嫂,你快去看看吧。”

    剛說完,裡面有什麼東西撞到的聲音。

    “哎呀,他們不會打起來吧。”鄭氏嚇了一跳。

    “大郎會功夫,二郎不會呀,他們若打起來,二郎哪還有命啊!”

    孫氏忙道:“不會不會。”然後看向歲安。她們是長輩,卻也是婦人,干涉不了男人們在外面的事。

    謝原過來應是為處理此事,她們不好貿然闖入責備誰,讓歲安去探聽最合適。

    歲安留阿松陪著幾位長輩,自己走向謝佑的書房。

    廊下無人,沒被譴走也該被嚇走了,房裡有低吼,不是謝原,是謝佑。

    歲安想的沒錯,謝原並未與謝佑爭吵,大多都是謝佑在說話。

    人的情緒一旦豁了口子開始崩潰宣洩,就容易翻來覆去說同樣的話,歲安聽了會兒就理順了。

    謝佑一直想盡早入仕為官,為的是幫謝原一道撐起謝家。

    謝原看出他的急躁,一直在壓著他這份心思,讓他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來。

    謝佑明白道理,也只能接受。

    可為何按部就班也會招惹是非?

    同樣的事情放在從前,世家貴族連一個眼神都不會賞給這些人,在意他們等於自降身份,晦氣。

    可如今局勢不同,祖父謝升賢在朝中亦有一番立場,謝佑自問是個有擔當的人,張家想要如何,他奉陪便是,甚至可以前往張府探望,替張家抓出兇手。

    他渴望在面對質疑時,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姿態和行動去回應。

    可是,謝原否定了他的想法。

    他要謝佑一如既往該幹什麼幹什麼,除非這事真是他做的,證據確鑿,朝廷追責,否則就不必花費太多心思在這件事上。

    按部就班,又是按部就班,為何無辜受冤的人反而要像縮頭烏龜一般沉默,而不能痛快反擊!?

    “若我不表態,外人只會覺得我在逃避!面對質疑,我連正面反駁都不敢,算什麼大丈夫!”

    謝原面無表情,語氣平冷:“造謠你的人,會盼著你反擊,你越來勁對方越高興,因他們能發現更多破綻,一次又一次攻擊你,你以為的堂堂正正,其實是正中對方下懷,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也不能毫無作為任由汙衊!”謝佑搬出祖父:“若此事影響了祖父和謝家的立場,也要繼續沉默嗎?”

    “怎麼影響。”謝原十分平靜:“證據呢?”

    “流言可殺人!”

    “光陰可敗流言。”

    “大哥!”謝佑紅了眼,委屈攀升到了極致,已經不再關乎這件事本身。

    “你到底是真的為我好,還是你根本不信我!?”

    謝佑這個信,顯然不是指對他清白信任。

    “你總要我按部就班慢慢來,可祖父現在已經快退下來,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我們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慢慢經營?還是你當慣了一言九鼎的謝家大郎君,習慣了一錘定音無人敢質疑,所以你不相信、也不希望我能幫你?”

    “是,你坦然,當日外界傳言你與大嫂關係匪淺,北山或與謝家聯姻,你的確是半句解釋都無,而是迎合流言求娶大嫂,叫眾人無話可說!”

    謝原徹底沉默下來,連話都不回了。

    歲安站在門口,雖然沒有看到謝原的臉,但她似乎能想象他此刻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