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佳人 作品

第190章 前世2


 她摸摸女兒的頭,轉身離去。

 沒有誰會在此時進來打擾,華陽拉住弟弟冰涼的手,帶他去了次間。

 元祐帝垂著眼。

 忽然,眼前多了一雙沾了血的手,那是姐姐的手,白皙如玉,纖長漂亮。

 “我嫌惡心,弟弟幫我洗洗,可以嗎?”華陽戲謔地問。

 元祐帝眼眶一熱。

 華陽再提醒道:“內室洗漱架那裡有水。”

 話音未落,元祐帝已經奪路而去。

 華陽等了快兩刻鐘,元祐帝才端著銅盆出來了。

 姐弟倆一起坐在榻上,中間隔著一個銅盆,元祐帝拿著打溼的帕子,仔仔細細地幫姐姐擦手。

 華陽看著弟弟泛紅的眼圈,柔聲問:“現在可以告訴姐姐,你為何那麼恨陳閣老了嗎?”

 元祐帝的眼淚便又掉了下來。

 他怎麼能不恨,陳廷鑑對他那麼壞,他是太子是皇上啊,讀書唸錯一個字他便吹鬍子瞪眼睛,他只是醉酒割了兩個宮女的頭髮,又沒有要她們的命,他就與母后逼著他下罪己詔,逼著他在朝堂上宣讀,還要告知天下官員。

 然後,戚瑾還告訴了他很多陳廷鑑不肯讓他知道的事。

 譬如新政的很多弊端,各地都有官員百姓在罵陳廷鑑與他,陳廷鑑卻把這些奏摺壓了下來,讓他以為新政一切順利。

 譬如秦大將軍一直與陳廷鑑有書信往來,對陳廷鑑比他這個皇上還敬畏奉承。

 譬如戚瑾查到,陳廷鑑的弟弟弟媳在陵州魚肉百姓收受賄賂。

 憑什麼陳廷鑑對他管教那麼嚴格,自家人觸犯律法他卻姑息縱容?

 元祐帝不服,他想知道陳廷鑑究竟揹著他還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

 張磐率領眾臣彈劾陳廷鑑,元祐帝同意了。

 當七條大罪一一坐實,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律法給陳家眾人定罪。

 可是出了意外,陳伯宗死了。

 錦衣衛那兩個對陳伯宗用刑的人說,因為陳伯宗罵他是昏君,枉受陳廷鑑十幾年的教導,他們才忍不住上了重刑。

 戚瑾也說,他去大牢探監時,陳伯宗的確有過口出不遜。

 元祐帝的那點愧疚也就沒了。

 可是現在,他發現原來戚瑾早就在覬覦姐姐了,所以戚瑾經常在他面前提起姐姐與駙馬感情不合,所以戚瑾才會不斷地在他面前說陳廷鑑的壞話,為的就是慫恿他扳倒陳家,戚瑾才有機會迎娶姐姐。

 元祐帝不知道,倘若沒有戚瑾的添油加醋,他會不會徹查陳家。

 但戚瑾的私心讓元祐帝明白,或許陳廷鑑並沒有戚瑾構陷的那麼壞,只是他完全被戚瑾矇蔽了,不肯與陳廷鑑對質,不肯聽聽陳廷鑑是否有什麼理由。

 人也真是奇怪,老頭子剛走時,元祐帝特別痛快,想著終於沒有人再壓著自己了,終於可以查查他的過錯了,也讓他在青史上留下一筆汙名。

 可當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尤其是隨著姐姐與他的冷戰,元祐帝竟然開始回憶起一些老頭子的好。

 戚瑾的背叛,陳敬宗、陳伯宗兩人的冤死,徹底讓他對老頭子的愧疚佔了上風!

 “姐姐,我錯了。”

 錯不該被戚瑾矇蔽,錯不該那麼對待陳家。

 華陽還是第一次見弟弟哭成這樣。

 人非草木,公爹給弟弟當了十三年的先生,師生情誼非同一般,只是公爹的嚴厲滋生了弟弟的恨,先前弟弟被怨恨左右,這才走了一條錯路。

 華陽拿走弟弟手裡的巾子,再幫弟弟敷住眼睛:“雖然你從小身份尊貴,可你之前也只是一個孩子,無論母后還是陳閣老,他們那麼對你,你作為一個孩子,怨恨他們都是情有可原。但你不該用皇上的身份去報復,公私不分,這的確是你的錯,姐姐也無法偏袒你。”

 巾子是暖的,姐姐的聲音也很輕柔,元祐帝漸漸止了哭,拿下帕子,看著姐姐問:“我現在該怎麼辦?”

 華陽笑了笑,比比兩人的個頭:“已經十七了,比我高那麼多,找姐姐談心可以,具體主意還是要你自己拿。姐姐先前與你冷戰,是因為我氣你錯而不知,而不是想逼著你聽我的。”

 元祐帝眼睛微溼:“要是母后也有你這般溫柔多好。”

 華陽搖搖頭:“因為母后厲害,姐姐才能無憂無慮地長大,才能保持一顆善心,這都是因果。”

 元祐帝垂眸。

 華陽笑道:“不用慚愧,姐姐畢竟比你多吃了八年鹽。”

 元祐帝想到了姐姐審問戚瑾的整個過程。

 戚瑾用那麼惡毒的話攻訐姐姐,姐姐都始終冷靜地誘導著戚瑾認罪,而不是被戚瑾左右。

 可見姐姐就是姐姐,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

 姐弟倆談完話,元祐帝與戚太后一起坐車回宮。

 一路無話,快要抵達皇宮,元祐帝才低聲道:“武清侯府,母后準備如何治罪?”

 戚太后看向窗外,沉默片刻方道:“你外祖母年事已高,送她回老家吧,其他人流放。”

 戚瑾害死了陳家兩個好兒郎,沒道理哥哥嫂子不受任何牽連。

 元祐帝頓了頓,道:“辛苦您了。”

 戚太后只是搖搖頭。

 正月十六,文武百官開始了元祐四年的第一次朝會。

 這時錦衣衛已經把戚瑾的口供審出來了。

 滿朝譁然。

 元祐帝給戚瑾定的是凌遲之刑,武清侯府褫奪爵位,查抄家產,除了老太太其餘人全部流放。

 除此之外,元祐帝還要重新徹查陳廷鑑的七條罪名,查清之前,陳孝宗等人暫且押回京城收監。

 這一旨意遭到了內閣首輔張磐的反對。

 清瘦的少年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面一臉義正言辭地仰視他的張磐,笑了:“差點忘了張閣老,戚瑾曾多次在朕面前誇你,現在想來,你與他怕是早已狼狽為奸了吧?”

 內閣的權力是很大,但內閣的權力是皇帝賦予的,皇帝想要誰做閣老,只是一句話的事。

 他連自己的先生都敢查,還有哪個閣老不敢動?

 就在這次的朝會上,張磐被革了閣老之位,禁足在家,等候錦衣衛的審查,由剩下三位閣老中的沈閣老暫為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