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萼 作品

第27章 第 27 章

    “這樣的江南只是我從詩中看到的江南一角,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誰又能說,我心中的這個江南,不是真江南呢?”徐念安看著趙桓熙說:“我覺著你也需要這樣的江南。也許有一天,你想畫江南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抑或多少樓臺煙雨中,可是你的眼沒見過,若是你的心也未曾見過,那你要怎麼畫呢?這一輩子,是不是永遠都畫不了江南呢?”

    趙桓熙聽得痴了,一雙輪廓精緻流光溢彩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徐念安,直到徐念安推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來。

    “冬姐姐,你說得太對了!”回過神後,他便站了起來,激動地在亭中來回走動。

    “之前我母親為我請的那個教畫先生姓馮,我與他的師生緣分雖是短暫,但他有一句話我一直記著。他說,作畫,畫得好看,只是基本功,畫得有神,才是作畫的精髓。我一直不能理解,怎樣才能讓一幅畫有神呢?現在我明白了。想要一幅畫有神,作畫的人先得有神。神從何來?從見識來,從閱歷來,從眼界來,從人對此景理解的深度來。沒有見識沒有閱歷怎麼辦?那就去見別人的見識,去閱別人的閱歷!看得多了,自然會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也許我這樣想仍是片面,但若是連片面的想法都沒有,那還能從何處著手呢?”

    徐念安微笑鼓勵:“我覺得三郎說得很有道理。”

    趙桓熙聞言,靦腆一笑,又有些擔心起來:“可是,只在上午練字,時間是不是太短了?若是我的字因此一直趕不上我的畫,如何是好?”

    徐念安道:“其實我一直不擔心你會寫不好字。”

    她側過身子,指著亭下長在假山石頭縫隙裡的一株蘭花問趙桓熙:“你能用那株蘭花入畫嗎?”

    趙桓熙走到她身邊,手撐在欄杆上探頭看了看那株蘭花,又走到亭子的另一角看著那株蘭花,點頭:“能。”

    “有信心畫得好看?”

    “當然。”

    “那便是了。你看那株蘭花,有的葉片長,有的葉片短,有的葉片寬,有的葉片窄,有的葉片舒展,有的葉片卷折,中間還有兩枝奇花突起。若是你能把這叢蘭花畫好看了,字又為什麼會寫不好看呢?每個字那一筆一劃,不就類似這蘭花的葉片嗎?你知道如何將蘭花的枝葉株型排布好看,那你必然也會知道如何將字的筆畫結構排布好看。”

    趙桓熙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株蘭花看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眸光燦爛地衝徐念安點了點頭。

    這時從假山洞中突然走出一個手提長刀身穿短褂的青年男子來。

    他卷著袖子四肢修長,抬手擦汗時,小臂上的肌肉結實地鼓起了形狀。一抬頭看到涼亭裡的趙桓熙和徐念安,他愣了愣,衝兩人點頭致意後,竟然回過身去,從別的道離開了。

    徐念安記人算在行的,但大婚第二天去松茂堂磕頭時,趙家的親戚實在是太多了,一些沒什麼存在感的她記得便不是很清楚。隱約記得這好像也是趙家的子孫之一,至於是幾房的叫什麼名字她卻是記不清了。

    “這是……”見他走了,徐念安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趙桓熙。

    “那是桓榮堂兄,比我大三歲,四房的庶子。他姨娘很早就去世了,挺可憐的。”趙桓熙說。

    “他愛練武?”徐念安問。

    趙桓熙點頭,“他就愛耍刀打拳,別的一概不問。趙桓旭他們幾個經常嘲笑他,還給他取個綽號叫‘武呆子’。人家又沒招他們惹他們,憑什麼這般取笑他?若他是‘武呆子’,那他們是什麼?文呆子?”

    徐念安失笑,看著眼前忿忿不平的少年,打趣道:“你們這才叫‘同病相憐’。”

    趙桓熙愣住,反應過來後又羞又惱,一雙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徐念安,一副想來收拾她又不知該如何下手的模樣。

    瞧他這模樣徐念安愈發樂不可支,拿帕子掩著小嘴笑得前仰後合。

    “哼!我不理你了!”他氣呼呼地一扭身,跑到亭下去了。

    待徐念安慢慢地走到亭下時,他已沿著卵石鋪就的小徑跑出去五六丈遠,正停在橋邊假做看魚。

    徐念安微微一笑,氣定神閒地走到池塘邊上,蹲下身子伸長了胳膊去摘荷葉。

    “哎,哎!你仔細掉下去!讓我來摘!”他又跑了回來。

    片刻之後,兩人回到慎徽院,老遠就看到趙昱捷在院前的影壁處徘徊。

    趙桓熙腳步遲疑了下,徐念安溫婉一笑,道:“我先回去。”

    過了一會兒,趙桓熙回到書房,發現徐念安已經把帶回來的花插好了。

    兩片亭亭玉立的荷葉,一枝鼓鼓脹脹的花骨朵兒,還有兩片將葉子剪短了的棕樹葉,高低錯落地插在一隻黑色的表面有冰裂紋的六稜瓶中,放在他的書案上,望之令人心靜。

    “這是你插的?真好看。”他歡喜地瞧了一會兒,讚道。

    “微末小技而已,自娛罷了。”徐念安來到書架旁,回身問他:“今日你想練哪一帖字?”

    趙桓熙想了想,道:“還是《祭侄文》吧。”

    徐念安替他把字帖找出來,順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呂氏春秋》來看。

    趙桓熙在書桌前寫得幾個字,終究還是些心神不寧。他抬起頭來看著在窗下看書的徐念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冬姐姐,捷哥兒說,黛雪讓他傳話給我,說讓我去見她,要跟我做個了斷。”

    徐念安看過來,書桌後的少年臉上五分茫然,五分無措。

    她用書掩住下頜,噗嗤一笑,道:“你看看,老不去看人家,人家心裡多想了吧?設身處地,若你們之中是她嫁了別人,婚後多日不來見你,你心中能安嗎?”

    少年仔細想了想,低聲嘀咕:“若是如此,我倒放心了。”

    “你說什麼?”

    趙桓熙悚然一驚,“沒、沒說什麼。”

    “那你如何打算?”

    “我……”趙桓熙低頭看著案上自己的寫的字,半晌,又抬眸看著徐念安道:“要不我今日便去見她一面吧。”

    徐念安點頭:“你記住了上次我對你說的話,今日傍晚我掩護你去見她。”

    說定了此事,趙桓熙便安下心來,認真練字。

    巳時一刻左右,暖杏將殷夫人那邊送來的荔枝櫻桃和甜瓜等瓜果裝擺成盤送到書房,徐念安吩咐她:“你派人去二門上將知一叫來。”

    暖杏去後,小夫妻倆放下書擱下筆,坐到窗下的小几兩側休息。

    趙桓熙剝了個荔枝給徐念安,徐念安叉了塊甜瓜給他。

    “待會兒知一來了,知道叫他去問些什麼,怎麼問嗎?”徐念安問趙桓熙。

    趙桓熙想了想,“我就叫他去問,我四姐在鄔府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徐念安搖頭:“你這般問太籠統了,問得籠統,一般得到的答案也會比較籠統,不利於我們探知具體情況。”

    趙桓熙忙虛心求教:“那你說,該問些什麼,怎麼問?”

    徐念安分析道:“女子在夫家,能給她委屈受的無非是三類人,一,公婆,二,妯娌,三,夫婿。若是公婆或妯娌與你四姐氣受,以婆母多年當家的經驗,不至於不能給她支招,還煩惱到把氣撒到你身上。所以我猜測,這委屈,八成是你姐夫給你四姐受的。而在一個女子懷著身子的時候,夫婿能給她什麼氣受呢?”

    趙桓熙拳頭一握,道:“納妾!這個……這個……”他應是想罵那鄔誠,一時沒想著合適的詞,只得作罷。

    徐念安接著道:“你四姐前頭已經生了英姐兒,若說是孕期納妾,也不是頭一遭了,按理說不應當將你四姐氣得這樣。問題應當是出在那新納的妾身上。待會兒知一來了,你只需吩咐他去問清以下幾點。一,你四姐姐懷孕後,四姐夫是不是新納了妾?二,這個妾是哪裡人氏?誰點頭讓她進府的?三,這個妾進府後在你四姐面前表現如何?先搞清楚這三點,餘下的,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