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芽 作品

第22章 第 22 章

    陸邀視線落在他唇畔,眸色轉深,音色低而緩慢:“忘了?”

    虞了點頭:“忘了。”

    陸邀:“好奇?”

    揚起的尾音像是一把小勾子,虞了被勾了一下,心尖尖酥酥麻麻。

    “嗯。”他喉結動了動:“大概是有一點。”

    空氣再次安靜。

    夜空,樹影,搖晃的花朵,酣睡的貓咪,還有樹下的兩個人。

    路過的風都悄悄捂住了眼睛。

    “汪,汪汪!”

    許是外頭有人路過,水財忽然叫起來。

    倒映著鏡花水月的池面被投入的一顆碎石攪亂,漣漪成圈往外擴展,將所有切成了虛幻的碎片。

    虞了漂浮神遊的理智被拉回身體。

    他眨眼的功夫,陸邀已經站起身,離開前很輕地揉了下他的腦袋:“我也忘了。”

    “不早了,早點休息。”

    陸邀離開之後,虞了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許久。

    直到水財叫完了從廳堂跑回來跳上虞了身邊的石頭,虞了一把抱住他的狗頭,埋下那袋,將通紅得快燒起來的一張臉藏得嚴嚴實實。

    -

    最近兩天總是白日陰天晚上下雨,空氣涼颼颼溼漉漉的,倒是不冷,都是潮得人都懶洋洋了,提不起勁。

    這一日虞了閒得無聊拿了素描本在樹底下塗稿子,在櫃檯算賬的陸邀忽然帶著三個女孩兒來了後院。

    三個女孩兒身上都套著一件薄外套,但擋不住蓬鬆撐開的羽毛裙襬,身量纖細,臉上畫了精緻漂亮的全妝,兩側耳朵帶著形似翅膀的羽毛頭飾,是標準芭蕾舞演員的模樣。

    虞了搞不清狀況,站起來:“這是?”

    陸邀:“她們是舞蹈學院的學生,被通知需要錄視頻交作業,看了客棧照片覺得合適,所以過來借個場地。”

    三個女孩兒站在他後面乖乖點頭,看向虞了的目光亮晶晶的,帶著靦腆的羞澀。

    獨自站在槐花蔥蘢下的男生太過養眼,堪比漫畫照進現實,實在是賞心悅目。

    虞了明白了,立刻收拾東西把樹底下的空地讓開:“行,你們來。”

    “謝謝謝謝。”

    “實在不好意思啊小哥哥,打擾你了。”

    “抱歉。”

    “沒事沒事。”虞了笑著擺手:“我沒在忙的。”他指了指陸邀:“這也不是我的地盤,他才是老闆。”

    三個小姑娘太客氣了,又接連跟陸邀道了好幾聲謝,手腳麻利架好相機脫了外套準備開始。

    虞了接了個幫忙按音樂開關的任務,他站在相機後面,確認錄製開始後點擊播放音樂。

    小提琴悠揚的聲音在院子裡盪開,樹下三隻白天鵝隨著音樂起舞,一踮腳一抬手都是極致的浪漫優雅,滿園的繁花似錦都成了她們的點綴。

    “哎,真好看啊。”

    一不小心就飽了個眼福,虞了抱著本子轉著筆,滿足感嘆:“陸邀,你知道嗎,這跟我過往知道的夏天完全不一樣。”

    陸邀就在他身邊,抱著手臂閒倚在牆上:“所以你原本知道的夏天是什麼樣?”

    虞了所熟悉的夏天可以用一句狹隘來形容:“空調,風扇,涼蓆,冰可樂冰西瓜,雪糕,雷聲轟鳴的大雨,偶爾還有能把人曬得蛻皮的海灘。”

    陸邀側過頭看他:“就這些?”

    虞了:“一般夏天不就只有這些嗎?或者還有打工人頂著暴曬也要趕過去上的班?”

    陸邀笑了笑:“虞了,這些不是夏天。”

    虞了就問他:“那你覺得什麼才是?”

    “我覺得,夏天沒法用有什麼來形容。”

    陸邀望著三個舞蹈的女孩兒,他們像是昂貴的八音盒上的跳舞娃娃:“畢竟夏天有的東西,其他季節未必就不會有。”

    “很多東西不被注意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到被需要的時候,所以經常被忽略,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他們會在夏天到來時變得盛大,被烈日蒙上金光,被照耀得燦爛,變得無法忽視。”

    “所以虞了,不是夏天有他們,而是他們在夏天。”

    這是虞了從未聽過的說法。

    不是夏天有什麼,而是他們在夏天。

    他心念微動,仰頭看了看天空,目之所及的廣闊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好像有點明白宋老頭為什麼會批他的設計在某些方面太過公式化了。

    等他再將注意力轉移到陸邀身上時,就看見他手上拿了根紅繩在悠哉編結。

    虞了探頭湊近去看,驚訝:“你還會打中國結?厲害!”

    “以前沒事時跟隔壁路奶奶學的。”紅繩在陸邀手底下三兩下被翻成一朵花:“不厲害,就學了這一種。”

    虞了:“這是平安結嗎?”他也就知道這一種。

    陸邀:“盤長結。”

    虞了:“磐石的磐?”

    陸邀:“手伸出來。”

    虞了以為他要把結給自己,攤開手,卻是陸邀用指節在他掌心裡一撇一捺地寫字。

    虞了被撩得手心發軟,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努力認真數著筆順認出來:“喔,這個盤。”

    陸邀笑著嗯了一聲,然後才將打好的結放進他手裡。

    音樂進入尾聲了,虞了屈指握住,再看向樹下的舞者,卻沒了專心欣賞的心思,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被陸邀指尖劃過的地方有點癢癢的,觸感經久不散。

    周圍的圍觀群眾不知不覺多了起來,關證王文嫣他們應該也是聽見了音樂,下樓來湊熱鬧。

    小天鵝們跳完了,王文嫣笑眯眯帶頭開始鼓掌:“跳得好,好看死了,姐妹們好牛逼!”

    她們不好意思地笑笑,派遣其中一隻歡快地蹦躂過來把攝像機取走,三個姑娘對著相機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討論什麼,面面相覷一陣,似乎有些為難。

    陸邀主動開口:“怎麼了?”

    應聲的是剛剛過來取相機的姑娘:“就是......我們還需要拍照片做封面,可以再麻煩幫幫我們嗎?”

    “拍照你們找我啊!”

    站在另一邊兒的周斐突然舉高了手搶話,毛遂自薦就要跑上前:“我拍照可以專業的,什麼角度光線我都懂,保證拍出來你們一定會喜歡!”

    傻逼,色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關證在後頭做了個嘔吐的表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三隻小天鵝眉頭都皺緊了,在周斐靠近之前逃也似的抱著相機跑到虞了和陸邀面前:“還是麻煩一下你們吧,不用很專業,只是作業而已,隨便拍拍就好。”

    陸邀這輩子都沒碰過機會相機,快門按哪兒都得現找,攤了攤手,無能為力地將目光投向身旁虞了。

    “那我試試吧。”虞了猶豫了一下,接過相機提前跟她們說明情況:“不過我也不是很會,這樣,我多拍些,你們之後可以慢慢選。”

    “嗯嗯,可以的,謝謝小哥哥!”

    周斐尷尬地停在半路,撓著脖子嘖了一聲,沒辦法,人家不給他拍,他再不服也只能衝著虞了乾瞪眼。

    小天鵝人好好,虞了覺得自己技術太low沒能拍出她們的美貌,她們卻對虞了大誇特誇:

    “哇!超級好看!”

    “每張都喜歡,等我們回去慢慢挑。”

    “辛苦啦小哥哥!”

    虞了被誇得快飄了:“沒事沒事,你們喜歡就好。”

    “哼,怪不得。”周斐忽然瞥著這邊開始陰陽怪氣:“一群藝術生,真本事沒有,整天就會搞些塗塗畫畫,唱唱跳跳的花裡胡哨玩意兒,還挺愛扎堆。”

    在場就四個藝術生,虞了和三隻小天鵝,周斐在含沙射影誰,一清二楚。

    人小姑娘錄視頻錄得好好的,哪兒料到人身攻擊來得這麼突然,一下都懵了。

    虞了臉一黑,正要開口,陸邀搶在他前頭淡淡反問了周斐一句:“所以你是覺得,自己是文化生這件事很了不起?”

    周斐理直氣壯:“難道不是嗎?誰不知道藝術生最low,只有讀書讀不進去的才會走這些旁門左道應付高考,怎麼,眾所周知的事情還說不得了?”

    “嗯,你了不起。”

    陸邀點點頭,慢條斯理:“那我就冒昧問一下,你這個了不起的文化生自上大學起,有哪一個舞臺是專為你而建,又或者有沒有一束聚光燈是專為你而打?”

    周斐說不出來,只能梗著脖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邀轉頭問三個姑娘:“你們呢?”

    三個姑娘齊刷刷點頭:“有,很多次,我們還參加多好多國內外的芭蕾舞創作比賽。”

    “獲獎了?”

    “嗯!最差也是季軍。”

    “真厲害。”陸邀笑笑,再次看向周斐:“聽見了?文化生,如今你籍籍無名,卻在看不起她們?”

    周斐不甘示弱:“那又怎麼樣,獲獎再多有什麼用,賺錢了還是成名了?還是給人民大眾做什麼貢獻了?還有他!”

    他指著虞了:“除了一張臉能招搖撞騙還有什麼?也就能鑽來這種山溝裡耍耍洋威,真搞不懂現在女人都什麼眼光!”

    “他?”陸邀揚眉:“他十七歲被頂尖的設計學院破格錄取,二十歲出國進修,設計類大小獎項拿得盆滿缽滿,二十一歲就創立了個人品牌,早已是行業內佼佼者,你要跟他比?”

    小天鵝吃驚望向虞了,她們還以為他跟他們一樣就是個普通大學生,關證和王文嫣同樣驚訝,饒是面癱如陳法,也忍不住多看了虞了兩眼。

    虞了則是暗自愕然陸邀怎麼會對他的過往簡歷這麼清楚。

    周斐表情比吞了蒼蠅還難看,臉都憋青了,吐不出一句應對的話。

    虞了將目光投向他,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忽然燦然一笑:“周斐是吧,其實我在萱大還是有不少熟人的。”

    周斐面色鐵青:“那又怎麼樣!”

    虞了:“你猜你今天這番言辭要是傳遍了整個萱大,往後你還能不能昂首挺胸走在萱大校園裡?不對,我記得萱大校訓就是謙遜知禮,事情鬧大,估計你能不能順利畢業都是問題了。”

    好一番自取其辱。

    周斐嘴賤人慫,再生氣再不服,也只能黑著臉灰溜溜滾回了樓上。

    “你們別聽他的。”

    虞了轉過頭對三個姑娘說:“世上道路千千萬,每個人憧憬的東西不一樣,選擇的通往成功的道路也不一樣,是非對錯全在自己,誰都沒資格評價。”

    “嗯!我們知道!”

    “而且我們才不是因為想要矇混過高考,我們就是喜歡芭蕾!”

    小天鵝對陸邀和虞了感激不盡,臨走之前,其中一個姑娘小聲問虞了:“你們是戀人嗎?”

    虞了疑惑:“我和誰?”

    小姑娘擠擠眼睛:“陸老闆呀。”

    虞了一下被問懵了:“你,那你怎麼會覺得我們是戀人?”

    “因為你們看起來很親密呀。”小姑娘笑道:“而且陸老闆看你的眼神跟看寶貝一樣,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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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開始下雨了,雨水淅淅瀝瀝淋在青瓦,又順著瓦縫跌進院子,連串的屋簷水敲得青石滴答滴答,和銅鈴聲併成了清風雨夜的悠揚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