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十五

    薄雪覆在竹葉上,一眼望去,盡是霜白,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境來。

    薄而鋒利的劍身,在深冬夾雪的冷風中發出破空之音,劍刃凌空平掃,捲起一地風雪,於青天之下折射出凜凜寒光。

    她停下腳步,望著那覆霜白雪之間的一抹赤色朱衣,飄動的衣袂似是燃燒的焰苗,要燒盡世間一切的汙穢。

    不知過了多久,劍刃發出‘當’的一聲嗡鳴,直直刺入了地面。他筋疲力竭,半跪在半尺厚的雪地上,掌心緊攥著劍柄,額間滲出細細的薄汗來。

    顧休休走向他,他好似全無察覺,低埋著頭,睫下的陰影落在鼻翼一側,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她沒有出聲,只是停在他身旁,蹲了下去,雙臂環住他輕顫的身體,將腦袋倚在他的肩上。

    她在雪地裡立了太久,以至於渾身冰冷,手腳僵硬。許是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寒意,他鬆開掌心裡緊攥的劍柄,用滾燙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

    即便解開了萬疆蠱的毒,他皮膚仍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色,微微收攏的掌背上骨節凸起,似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緒。

    “豆兒……”他的嗓音在發顫。

    顧

    休休將他摟緊了些:“我在。”

    元容也只是喚了這一聲,便沉默了起來,再沒有說一句話。

    空中又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誰都沒有動,任由雪屑落在發上,落在頸間,在灼熱的體溫下融化成水。

    不知何時,他伸手掃落她鬢髮間的碎雪,扯了扯唇:“抱歉,方才有些失態了。”

    見到他嘴角淺淺的弧度,她用兩指抵在他的唇畔,將那弧度壓了下來:“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

    “你要是不會哭的話,我可以教你。”

    元容怔住,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她。

    母后曾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舅父曾說,你應該笑一笑,讓你母親安心。

    外祖母也曾說過,你這個年齡,便該像是同齡人一般,多笑笑。

    只有那個扎著雙丫髻,生得白淨的女娃娃,她說,你為什麼要一直笑。

    她說,不想笑可以不用笑呀。

    她還說,你要是不會哭的話,我可以教你。

    元容抿著唇,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失措:“你……記起來了?”

    “上次忘了告訴你,小時候的事情,我都記起來了。”顧休休說話時,呼出口的熱氣便化作了一團白霧:“那些回憶,對我來說很珍貴,很美好。”

    “你不必因為我被綁走施刑而愧疚,你在西燕為質的那三年,遠比我遭受的折磨多太多。”

    她彎起眸,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元容,我不要你的愧疚,我要你全部的愛。”

    他喉結輕輕滾動著,在她離開時,按住了她的後頸,猝不及防地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得很輕很淺,溫柔地掃過她唇齒間的每一處,睫毛輕輕抖動著,隔著風雪梢在她臉上,有些發癢。

    不知是什麼掉落在了她的唇珠上,又熱又涼,沿著相觸的唇縫滲進了嘴裡。

    她闔著眼,想要睜開,卻被他的掌心覆住。

    “別看。”他短暫地離開了一瞬,嗓音沙啞。

    顧休休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聲音很快被吞沒。厚重的狐裘散落在雪地上,細長柔順的絨毛沾染上細碎的雪片,與冷空氣接觸的皮膚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痛,可寒風中又裹挾著灼人的溫度。

    冷熱交織,兩人卻像是毫無知覺。當胸腔貼住胸腔,那心口砰砰作響的跳動變得熾熱,猶如盛夏的驕陽,足以融化世間一切冰寒。

    纖細的指尖嵌進肩後的布料,每一節指骨似乎都在用力,雪屑漸漸轉大,當大片的雪花墜落在肌膚上時,身體便忍不住顫慄。

    風一吹,那覆著霜雪的竹葉簌簌作響,若有若無的呼吸隨風起伏。

    顧休休有些招架不住,含糊地吐出幾個字來:“有人看……”

    撐在她耳側的手臂微微繃緊,元容緩慢地,依依不捨地移開了唇,身子卻沒有要挪開的意思。

    他伸手將她凌亂散開的衣襟合攏,朝著周旁掃了一眼:“很多人看?”

    “嗯。”顧休休努力平復著錯亂的心跳,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劉廷尉跟虞歌夫人和好了。”

    她像是試探,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恨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