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十

    說著,她抬起頭:“神使大人,請允許我埋葬我的……父母。”

    神使聳著肩:“當然,但你動作要快點,我們還要趕在天黑前,回神廟去覆命。”

    囡囡回到馬場裡找到一把鐵鍬,在門旁挖了兩個坑,將已經斷氣的兩人埋了進去。

    堆起的小土丘上,插著孤零零的一根樹杈,她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墓碑,也沒資格為他們立碑。

    他們真正的女兒,在她五歲進了神廟後,便被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般兩年才會回來一次。

    或許,等他們的女兒回來時,她已經死在了神廟裡。

    囡囡將馬場裡被拴住的馬兒都放走了。

    神使看著蕩起一地飛塵,隨著蹄聲遠去的馬兒,不贊成道:“你的內心還留著善良,這將會害死你。”

    顯而易見,馬場是養父母打理,她怕馬兒被餓死。

    囡囡沒有搭理神使的告誡,在天黑之前與神使一同趕回了神廟裡。

    神廟裡很安靜。

    原因無他,被送進來修行的神女預選人們,已經死的所剩無幾了。

    只剩下人。

    不,現在只有兩個人了。

    囡囡從神使口中得知,被放歸的人之一,便是當初想要在比試中殺了囡囡,卻又被虞鴿的高階蠱術威懾,哭著祈求虞鴿放過她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在一次次殘酷的蠱術比試中活了下來,卻在放歸家中兩年後,因不願意殺死親生父母,被神使用長矛給殺了。

    而當囡囡走到自己的房間外時,看到了蜷縮在門口,渾身血跡不斷顫抖的虞鴿。

    虞鴿還活著。

    虞鴿回了神廟。

    所以……

    囡囡邁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向虞鴿,看著兩年不見,日夜思念著的那張面孔,她加快了步伐,從走至跑,最後飛奔著撲了過去,將虞鴿緊緊抱在懷裡。

    虞鴿緩緩仰起頭,用著那雙迷茫而空洞的眼睛,看著她,唇瓣蠕動著:“囡囡,我爹孃……”

    “死了。”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細長的血痕,血已經凝住了,乾涸的顏色像是枯敗的玫瑰。

    虞鴿試圖反抗神使的命令,可前去接她的神使,不止一人,足足去了個。

    她的蠱術是神使所教,她知道自己無法掙扎,所以她反抗無果後,選擇了自戕。

    就像是囡囡想的那樣,虞鴿絕不會傷害自己的父母。

    但她的父母卻先一步,為了保護她,在她面前,用那長矛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母親在倒下前,溫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低聲喃喃:“可惜……不能陪你去洛陽了。”

    父親說:“替我們,好好活著……”

    可虞鴿好想死啊。

    她的心被撕裂了,她失去了最愛她的父母,也失去了人生的歸途。

    她沒有家了。

    囡囡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她緊緊抱著虞鴿,用盡全身的力量。

    從夜晚到太陽昇起。

    神使們並不會因為憐憫而讓她們停歇。

    在回到神廟的第二天,她們被送去學習房中術——未來的神女,要給苗疆王誕下五個子嗣。

    她們每天有個時辰都泡在池子裡,那池子裡的水會讓她們容顏不老,讓她們的肌膚永遠白皙水嫩,像是清晨綻開沾染著水露的月季花。

    還有個時辰去學習房中術,看著神使們褪下聖潔的白袍,在她們面前展示如何交.媾,用怎樣的姿勢才能儘快懷上子嗣。

    她們從牴觸,厭惡,到麻木,也只用了不到個月的時間。

    這樣日復一日,了無生趣的活在世上,囡囡只能盡她所能,讓虞鴿感受到一絲活著的意義。

    她總是在笑,自己笑,也努力讓虞鴿笑,像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偽裝的久了,便也欺騙過了自己,她的性格越來越隨性,猶如一開始的虞鴿,不論何時都能苦中作樂。

    便如此苟活了兩年,那一日,她們在池水中浸泡個時辰後,被神使分別帶進了兩個石室。

    儘管進去之前,囡囡心裡便有些不好的預感,但當她看到出現在石室裡,赤著半身的神使時,她還是呆住了。

    學習了兩年的房中術,現在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了這一夜,神使還算溫柔,也沒有傷害她——身為神女,最聖潔的第一次自然要留給未來的苗疆王。

    可她還是覺得噁心。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明明精神痛苦不堪,像是螞蟻在啃咬,身體卻本能地感到愉悅,當兩種不同的感官同時出現時,她便開始唾棄自己的靈魂。

    從石室離開後,她忍不住嘔了出來,直到胃裡什麼都沒有了,還是能吐出酸水。

    虞鴿的狀況要比她更差。

    整整昏迷高燒了日,囡囡守在虞鴿的床邊,看著虞鴿在深夜裡發抖,聽見虞鴿唇瓣中喃喃地喚著爹孃。

    她又開始迷茫了。

    生命是很神奇的東西,有時候堅強如鐵,似是野草般,燒不盡,除不完。

    有時候又脆弱不堪,彷彿紙糊的燈籠,扔在地上,誰都能踩上兩腳。

    她想,既然活得這麼痛苦,為什麼她們不乾脆死掉?

    囡囡從腰間掏出了一隻瓶子,那瓶子裡裝著虞鴿制的蠱——那是吃了之後可以讓人產生幻覺,在溫暖和幸福的包裹下,快樂死去的安樂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隨身保留著這隻蠱,或許她活得也並不快樂。

    她依偎在虞鴿身邊,抱著虞鴿柔軟而黑亮的長髮,手裡緊緊攥著瓶子:“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到底是沒死成。

    囡囡聽到虞鴿在說夢話,便靠了上去,她聽見虞鴿含著淚,輕聲囈語道:“……我會活著,爹,娘……我會好好活著……”

    她緊緊攥著的掌心,倏忽鬆了勁兒。

    瓶子從她手心裡咕嚕嚕滾了出去。

    虞鴿在第四天醒來,囡囡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問,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煮了虞鴿最愛喝的鹹菜粥,一口一口喂到虞鴿乾裂發澀的唇瓣裡。